第七十一章 敖厉解脱
在敖厉的心神之中, 天空中挂着一道缤纷的彩虹。
敖烈的心神鸿鸿冥冥, 宛若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飘荡到了彩虹之中。
在彩虹里,敖烈看到了在水牢之中刚刚与敖华相遇的敖厉。
敖华给了他一个名字。
告诉他,他叫敖立,而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
敖厉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从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一个生命,而不是别人用完后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
他从此有了名字,也有了哥哥。
敖厉看到了希望。
他想去看哥哥口中那蔚蓝的大海,他想去感受那自由的风。
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世界倒转,在彩虹下的一片青翠的树林之中,树梢的枝叶抽出新的嫩芽,路边的野花长出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敖烈在这里看到了敖厉和敖华兄弟两人,他们在艰苦的特训之中彼此扶持,相互交流法术修炼的经验,一起钻研神通施展的诀窍。
他们就像是树和藤,彼此依靠缠绕着产生了深深的羁绊。
敖厉对敖华的兄弟亲情之爱,也一如这些茁壮成长的花草树木一般,蓬勃地向阳而生。
画面再度一转,一道暴烈的天雷猛地从天而降,燃起一团熊熊的火焰。
在汹涌的火焰之中,敖烈看到,在一次特训的试炼之中,敖华被他的对手给打成了重伤。
暴怒的敖厉狠辣出手,生生将那人给直接打死!
他的愤怒,一如这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般,想要将敌人给焚成灰烬!
温度骤降,不知何时,天空中忽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雪越下越大,最后将天地万物都覆盖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刺骨的严寒之下,敖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低下头,在一块平滑冰面的倒映中,他看到了抱着敖华的身体痛哭的敖厉。
水牢的环境是那么恶劣。
重伤的敖华仿佛每一秒都在变得更虚弱。
“哥,没事的,坚持住,你一定会好的。”
敖厉慌乱地将自己身上那也不多的衣物脱下,盖在敖华的身上,竭尽全力想要帮他多留住一缕体温。
水牢的寒气凛冽,敖厉脸色苍白地看着昏迷中的敖华,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敖烈宛若一个看客,在旁边看着浑身颤抖着的敖厉。
重伤昏迷的敖华也在不自觉地抽搐着。
他们一起颤抖……
一片片铅色的云雾悄然浮现在敖厉的头顶。
一时间,敖烈感同身受。
愁云惨淡。
这跟他在刚得知二哥敖罡的死讯时,那哀莫大于心死的情感一模一样。
下一刻,敖烈忽然感觉脚底一软,四周蓦地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淤泥沼泽。
身陷其中,恶臭盈天,让人无比的憎恨厌恶。
“为什么?!”
敖厉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刀刺进了自己胸膛之中的敖华。
他费尽心思为他打造的匕首,敖华却拿来杀他!
敖厉宁愿死也不想对敖华动手,可敖华却因为想活下去,骗他,杀他!
那好,既然你这么想活下去,我就偏偏不让你活!
这一刻,无尽的沼泽淤泥将敖厉给一下子吞噬了进去。
他恨!
他憎恶这个世界!
憎恶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安排,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和敖华站在生与死的对立面。
他更憎恶敖华!
憎恶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像命运屈服。
憎恶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舍弃了自己、背叛了自己!
曾经越美好,羁绊越深,在断裂的那一刻,这黑暗的憎恶也就越深沉!
因为敖华曾经给了他希望,让他看见了那美好的光,可却没有带他触摸,而是亲手将其掐灭!
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敖厉,无限放大,越陷越深。
从此,那些他曾经向往过的大海,羡慕过的下界那些自由的龙族,全部都成为了敖厉憎恶的对象。
大家都是龙族。
凭什么你们就可以在广阔的海洋之中徜徉?!
而我就要在那幽暗狭小的水牢之中度日?!
凭什么你们从出生下来就能享受自由,而我却要与亲人分离,接受这惨无人道的特训?!
玉帝的密令只是一方面原因而已。
真正让敖厉这样欺辱西海龙族,对他们严刑拷打,甚至击杀了敖罡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憎恶!
最后,一挂银河从九天之上直落而下,将敖厉轰然淹没。
在水面的倒影中,敖烈看到了在玉帝那天奴咒印,整整五百年的日夜折磨之下的敖厉。
他求生的欲望就像是这汪洋洪水,将他的傲气、将他的坚持、将他的尊严,彻底淹没。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能活下去,哪怕他要受玉帝奴役,哪怕他活得像条狗,他都在所不惜!
因为他怕死,更因为他怕死后还会再见到敖华。
喜怒哀惧爱恶欲。
敖厉心灵中的七情,在敖烈眼前纤毫毕现。
那彩虹是喜。
那烈火是怒。
那铅云是哀。
那坚冰是惧。
那草木是爱。
那淤泥沼泽是恶。
那汪洋洪水是欲。
敖烈在旁边,默默地观详着敖厉内心的所有情绪。
一切洞若观火,看一叶,而知深秋。
“啪!!”
敖厉所在的镜面一点一点碎裂开来。
不过跟先前敖烈破镜而出时不同的是,敖厉这一次却不是他自己主动打破幻境,而是在幻境之中彻底沉沦。
伴随着镜面的破碎,敖厉的神魂也变得支离破碎。
“我,我错了吗?”
在消散之前,敖厉艰难地看着旁边的敖烈,低声问道。
敖烈沉默。
敖厉错了吗?
如果易地相处,经历过敖厉所受过的那些苦难,很多人恐怕会比敖厉还更加的疯狂。
敖华错了吗?
在最好的兄弟和自己之间,他选择了自己,这虽然不高尚,但却也无可厚非。
敖罡错了吗?
有人欺辱到头上,他自当奋力反抗,虽死不悔!
敖烈错了吗?
敖厉杀了他二哥,欺辱他族人,而且还想要抓住他去献给玉帝,他又怎么可能饶了敖厉?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这天,是这天命!”
敖烈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每一个字,都说的重逾千钧!
“早在你大闹天宫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了,横扫诸敌的龙族天骄,飞扬于世,让人艳羡。”
敖厉的神魂一点一点消散,他虚弱地开口道:“其实玉帝让我来对付你的时候,我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我妒忌你,渴望能将你踩在脚下,可另方一面,我又希望你能够打败我,希望你是真正能重振龙族的复兴之主。”
“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在天庭的暗牢之中,还有一批又一批像我和敖华当年一样的龙族幼童,依旧在被残酷地折磨训练。”
“在天庭的天河水军之中,还有许多被奴役的龙族,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活得生不如死。”
敖厉看着敖烈,低声道:“如果今后你有足够的实力,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可以吗?”
“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敖烈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敖厉的神魂已经淡得就像是一缕青烟了。
“在我的记忆里,有天河水军里龙族被奴役关押的地点,也有龙族幼童被特训的地方,我现在传给你。”
敖厉的神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眉心中飞出一点晶莹的光点,缓缓飘入敖烈的手中。
“你放心吧。”
敖烈将敖厉分离出来的记忆融入自己的神魂之中。
而后,看着那已经快要尽数消散的敖厉,他突然大声开口道:“你不用害怕死后会再见到敖华,因为,你们谁都没有错啊!”
在七情六欲镜的空间中,敖厉的神魂彻底消散成了一片虚无。
恍惚间,敖烈仿佛看到他的嘴角又绽放出了一抹微笑。
跟当初敖华给他名字时,一样的微笑。
他已经将最后那仅有的希望,全部交给了敖烈。
他彻底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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