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
155套路
自那日后,秦郅就很少见到裴淼了。他被裴淼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 裴淼又给他留了各种丹药, 嘱咐他千万不要踏出院门,等她带来好消息之后,两人再一同逃命。
是的,逃命。
裴淼已经决定了,要取了薛重玄的性命。只不过,到逃命的时候,究竟是她与秦郅一起,还是秦郅独自一人,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裴淼并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只是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走的远一点儿都要假人手搀扶,对心高气傲裴淼来说,实在是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死的更有价值一些?
阿灵,潇潇……阿灵,阿灵……
***
“又失败了!”薛重玄惋惜地叹了一声,挥手示意护卫将那些因承受不住药力而经脉爆裂的修真者们拉了出去。
不用他多吩咐,自会有人将这些新死不久的尸体肢解,将血液与器官分离出来单独放置,以备薛重玄日后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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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淼蹙眉:“他们死的太快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服下丹药之后是什么感觉,又是多久之后经脉开始断裂的。这一批丹药,等于白喂了!”
从安置好秦郅之后,裴淼便找到薛重玄,表示想要跟他学习丹道,希望能自己找到医治自己的方法。
当时,薛重玄无可无不可地应了。毕竟在他心里,他与慕连城是同出一脉的师兄弟,慕连城的弟子与他的弟子没有什么区别,她既然有心学,他又为什么不肯教呢?
可是不过三日,薛重玄便教得心头火热,竟果真如韩澹所言,后悔不曾早些将裴淼收入门下悉心教导了。
他发现,裴淼此子不但天赋高绝,对丹道上更是有着诸多的奇思妙想,甚至有许多都与他不谋而合!
就比如:薛重玄早年便验证了修真者的心脏处理好了,可以修复受损严重的神识;
然后,裴淼就能迅速找出对应的事例:凡人生吞鲜热的心脏,可以治疗失心疯。
这些惊世骇俗甚至耸人听闻的东西,便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韩澹都不能全部理解,可是裴淼却能!
更令薛重玄欣喜的,就是裴淼的接受能力与创造能力。
薛重玄对韩澹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就是他不太会变通,也不太擅长创新。可是这个遗憾,却在裴淼这里得到了圆满的填补。
因此,遇到了瓶颈,薛重玄也很愿意问一问裴淼的意见。
“的确如此,”被她这几句话说的,薛重玄也蹙起了眉头,叹了一声,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
裴淼摇了摇头,道:“药效太烈也太快了,若非是亲身感受,很难弄得清楚。只可惜我如今痛感全失,若不然,由我亲自来试,才能有最直观的感受。然后,再据此调整配方,定然会事半功倍!”
“罢了,”裴淼叹了一声,“还是将药效减去三成,再找修为更高的来试吧。”
她说完,便到药橱边重新称量药材了,因而也错过了薛重玄的若有所思。
“吱呀——”一声,门开了。
裴淼一手搭在额头遮着眼睛,眯着眼走了出来。
这是这半个月里,她第一次走出丹房。然后,她一抬头,便看见韩澹站在大柳树下,原本是在百无聊赖地给药草浇水,听见开门声便转过身来,粲然一笑。
看见韩澹,裴淼心头划过一抹愧意,可最终还是理智站了上风。
——虽然很对不起韩澹,但薛重玄必须死!
她心里正怀着事,便猛不丁听见韩澹问:“你怎么这副表情,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裴淼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迅速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见他眼睛里全是笑意,才暗松了一口气,假装想了很久,蹙着眉苦恼地问:“这……你指的是哪一件?”
“好哇,看来你对不起我的地方不止一处啊,这都算不清楚了!”韩澹配合地睁大了眼,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又震惊、又心痛的模样,就像一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小媳妇儿。
裴淼“噗嗤”一笑,道,“那你以后可有的伤心了,我可能还会继续对不起你!”
这话看似玩笑,却是十足的认真。真真假假的,就连韩澹一时半刻都辩不清楚。
他将最近发生的事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唔,最近淼淼都认真地地在跟着师尊学习丹道,除了秦郅,并没有见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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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放心了,把裴淼的话当成了话赶话的玩笑。
于是,他便笑道:“便是你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怪罪,谁叫我就是喜欢你呢!”
裴淼一怔,反手指着自己,迟疑地问:“你……喜欢我?”
“对呀!”韩澹承认地干脆利落,“我愿意替你承担一切错误,背负一切痛苦。除了喜欢你,我给不了你其他的答案。”
裴淼怔了半晌,呐呐道:“你喜欢我也不行,我该对不起你,还是会对不起你。”
韩澹失笑:“那又如何?我又不会怪你!”
这样的信任与宠纵,不参杂丝毫的外物,却堵得裴淼胸口生疼。她努力朝韩澹扯了扯嘴角,最终却还是没有笑出来。她迅速转过身去,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不让突如其来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
“嘎——嘎——嘎——”
两只寒鸦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其中一只嘴里衔着一截肠子,腥臭的血水从半空中滴下来,落在她软缎的珍珠绣鞋上,葱黄的鞋面登时便被血污晕染。
韩澹一挥手,那两张乌鸦便从空中落了下来,正落在拱门旁的空地上。
然后,原本连一棵草也没有的空地上突然钻出了许多细长的根系,以极快的速度卷住了乌鸦的尸体和那根肠子。
片刻之后,根系散开,又迅速缩回了土里,地面便又成了平整又空旷的模样,连一根草都不长。
“这是……”裴淼看得目瞪口呆。
韩澹道:“那是血藤萝的根系。血藤萝以血肉为生,却生性谨慎,从来不碰活物。”
血藤萝,就是那种野生而出,长得极像紫藤萝的植物。
如今,裴淼可是终于知道它为什么能够益补血气了!
她想,她也能猜出血藤萝是怎么生出来的了。
——大约是这个院子里死的修士太多,薛重玄取走了血液和脏器,其余的“废料”大约都是随意掩埋的。这血藤萝便是在这些血肉里滋生而出的,所以才会以血肉为食,且从不碰活物。
见她又出起神来,韩澹无奈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回神啦!”
裴淼捂住额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韩澹朝她一笑,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你和师尊忙活了这么多天,进展如何?”
果然,他一提正事,裴淼便将方才的事情抛诸脑后,随着他转换了话题:“进展很不错,这一批丹药很快就要炼出来了,比之以往的效果都要烈,应该管用。”
韩澹蹙眉:“太烈了会不会不太好?”
裴淼道:“我的经脉需要的是刺激!”
在这方面,她与薛重玄一样固执。韩澹知晓劝不住,只得道:“那你也不要先吃,找人试过药之后再服用。”
“我知道,”裴淼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说,“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那个!”
这一刻,韩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底强烈到战栗的兴奋,对她口中的人选也不免好奇。
可是,裴淼却不肯告诉他,只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保证,很快的。”
果然很快。
裴淼说完这句话不过三天,最新版的淬骨丹已然出炉。这次出炉的丹药不多,只有三颗,是裴淼亲自配的药,将其中的一味血藤萝换成了先前因服用淬骨丹经脉尽断而死的修士的心脏。
两人面对新出炉的丹药,神色是如出一辙的狂热。
薛重玄看都不看身后用来试药的修士一眼,眼睛死死地定在那三颗殷红的近乎血色的丹药,声音轻得仿佛是怕惊扰了丹药里的精魄。
“真的要给他们用吗?”他问。
说实话,这次的淬骨丹可以说是融合了他与裴淼两个人的心血,真的要用出去,他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而裴淼的心思与他一般无二:“我舍不得。”裴淼亦是死死盯着丹药,眼中划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她说,“我来试,不成功,便成仁!”
薛重玄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视线转到了裴淼身上,重复道:“不成功,便成仁?”
“是!”裴淼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的狂热似有无尽的惑心之力。她也将视线转向了薛重玄,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缓慢而坚定地说,“作为一个炼丹师,如果不能亲自品鉴自己制成的丹药,又岂能真正明白它最隐秘的药性?这将是何等的遗憾!”
“你说的对。”薛重玄的目光逐渐迷离起来,一时间脑中竟只余下了裴淼最后的那一句话:
这将是何等的遗憾!
这将是何等的遗憾!
这将是何等的遗憾!
他薛重玄一生才由天纵,痴心于药理,甚至不惜诱杀了自己的师尊,又怎能留下这样的遗憾?
不,绝对不能!
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心底发芽,便迅速抽枝,片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薛重玄拿起一枚丹药,郑重而虔诚地放入了自己的口中,低声而坚定地说:“这种遗憾,我绝不要有!”
他觉得自己的经脉先是一阵轻微的烧灼,紧接着,便是越来越烈的烧痛。
药理迅猛地毫无缓冲,经脉寸寸碎裂的感觉一点一点地传入脑神经。可薛重玄感觉到的却不是痛楚,而是前所未有的明晰的药效!
“火属性的药材加多了,下次要减去四成。唔,经脉上先是出现了裂纹,裂纹越来越大,才导致的寸寸断裂,并非是一开始就是粉碎性的。”
“我的脏腑也开始灼烧了,但骨骼反而开始发冷。唔~这个感觉,应该是冷热对流之后,骨骼里的杂质被强行榨了出来。”
“丹药中的灵气开始回流,开始益补经脉了。”
“可是,失败了……”
大量的鲜血自他口中溢出,将前襟都染得血红一片。可薛重玄却毫不在意,见裴淼拿着纸笔认真记录,便详细地向她解说。
“哐”的一声,丹房的门被猛然撞开,韩澹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惊恐地看着师尊口吐鲜血,无力地倒在地上。而裴淼却在全神贯注地记录着什么。
——如果不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头的冷笑与疯狂,韩澹怕会真的以为她此刻是全神贯注。
“师尊!”他冲了上去,扶住了薛重玄。
裴淼迅速丢下毛笔,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我说过了,我会继续对不起你,你对我再好也没用!”
韩澹抱着师尊,痛苦难当,哽咽道:“不怪你,怪我。”
“当然怪你!”裴淼得意地笑,“若非是你引狼入室,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坑死折枝楼主?你可以杀了我,为你师尊报仇。只是,如果你想要救他,却是不可能了。”
韩澹泪流满面,却仍是道:“不怪你,怪我。”
反观作为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薛重玄却冷静多了。
不,他并不冷静,而是更加狂热了。他死死地抓住韩澹的手臂,急急地问裴淼:“你还加了什么?我感觉……我感觉我的心脏很快就要爆了!”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裴淼也不吝于展现一下自己的伪善,让他做一个明白鬼:“是天线草。”
是大量的天线草,能导致强烈的幻觉。
裴淼只是告诉薛重玄他很快就要死了而已,至于是怎么死的,那就要看在薛重玄看来,什么死法才最快最有效咯?
唔,心脏爆裂吗?这个死法的确是最干净利落的。
“原来是天线草?原来天线草还可以这么用?”薛重玄喃喃自问了两句,突然抬起头,对韩澹道,“我儿,若论继承我的衣钵,你的确是不如淼淼。所以,为师要你发誓:我死之后,你要带着折枝楼上下,效忠于她,让她将我未尽的事业发扬光大!”
裴淼断然道:“没兴趣。”
薛重玄笑道:“那也随你。可我知道,你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循规蹈矩。我薛重玄半生离经叛道,你就替我继续离经叛道好了。哈,哈哈哈哈……”
言罢,他大笑数声,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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