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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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淼回去时,慕连城正百无聊地拿长柄玉勺搅动那一坛碧荷凝春。裴淼将桃花酿取出,唤了一声:“师尊。”便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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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回来的只她一个人,江源并没有跟过来,慕连城刹时便是心怀一开,却又有些担忧:“阿源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裴淼道:“他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不舒服?怎么了?”
裴淼摇了摇头:“不知道。”
慕连城便微微蹙眉,有些不赞同地说:“那你就放任他一人回去?万一半路上发病了怎么办?”
“这……”裴淼有些懵。
她当时被江源一劝,就觉得不能被师尊怪罪,而江源又信誓旦旦的,她便也信了。
可如今想来,的确是十分不妥。
慕连城道:“你还是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病吧。”
“那弟子就告退了。”裴淼放下了桃花醉,说了一句,“酒已经开了,不饮未免可惜。师尊若无事,独酌也是乐事。”说完,便告退而去。
直到裴淼去了,慕连城才觉怅然。
——先前劝她,一方面是出于医者仁心;另一方面,不过是潜意识里就觉得他二人乃是一对有情人罢了!
可是仔细想想,如今江源不过十五岁,还是刚刚长成的少年,对淼淼纵有依慕,也还到不了恋慕的程度。
而淼淼更不用说,她的脑子里大约是天生少了那么一根筋的缘故,对情爱之事甚是愚钝。
只怕,这一世,却是他慕连城亲手推动了二人之间的情义!
想到这里,慕连城更是心头发苦。
他打开桃花酿,但见一池红玉色。用玉勺舀了几勺粘稠如蜜的碧荷凝春,加入桃花酿中,轻轻搅拌,两种不同的酒香逐渐融合,更是醉人!
给自己舀了一杯尝了尝,甘甜中又带着清冽,口感好极了,慕连城便不由将一杯都饮尽了。
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
而且,不要期待慕连城的酒量,那几乎就是没有!喝了几杯之后,他脑子混沌了,忍不住就胡思乱想。
人都说借酒浇愁,愁浇不浇得掉慕连城不知,可是这酒他的确是越来越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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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喝呢?
于是,待裴淼看完了江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醉眼朦胧的慕连城。
裴淼回来的算是快的,因着江源毕竟年幼,心理素质不够,唯恐自己掩饰的不得当,被裴淼察觉了什么,就一直说累,劝裴淼回去。
他在南华日久,也不是真的什么机密都不知晓的。关于本草阁的桃林天罡之气极重,邪祟皆惧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先前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却知道此事一旦被人知晓,他定会被逐出南华,再无容身之地!
裴淼虽有疑虑,但见他脸色已经恢复了,脉象也是如常,便放下了心来,回返葳蕤殿。
此时,慕连城已经喝迷糊了,正呆呆地看着入口处,满脸的委屈。
这样的慕连城,少了平日里故做的稳重,莫名就多了几分软萌。
裴淼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上前,唤了一声:“师尊。”
慕连城便笑了起来。
这笑也不同于平日里的慈爱与仙风道骨,反而有些傻兮兮的。他一把抓住裴淼的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软软道:“你回来啦?”
平日里的慕连城总是含蓄而隐忍的,从未有过如此孟浪的举动,裴淼不禁怔了一怔,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慕连城满是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裴淼挑了挑眉,决定不说话,看他还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慕连城道:“淼淼,其实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有后文,裴淼终于忍不住追问,“你如何?”
他就突然放开了她,身子直往后撤,摇手道:“不,不能说!不能说!”
听了这话,裴淼大约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了,展颜一笑,追问道:“为什么不能说?”
慕连城的脸上便现出哀色来,眼眶逐渐泛红,神色空茫,泫然欲泣,几无声息地吐出了四个字:“天地难容!”
裴淼瞳孔一缩,眸光复杂不已。
许久,她突然笑了一声,道:“原来,你知道啊!”
此时的慕连城也不知是被触到了哪根神经,只一味地呢喃“天地难容”,心头对天道的敬畏和对裴淼的感情几经交织,如毒/药一般侵蚀着他的意志,如万千蚂蚁啃咬着他的心。
痛苦,又难以言说!
借着月光,裴淼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泪水,心头一软,叹道:“罢了,罢了,饶了你了!”
慕连城喃喃道:“谁人能饶我?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若上苍震怒,也只责我一人便是。我徒儿她……毫不知情。只责我一人便是……”@无限好文,尽在
裴淼这才算知晓,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肖想自己的徒弟,究竟要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与煎熬!
这让她不禁疑惑:既然如此,慕连城又为何还会对她生出这种心思?
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她在此之前,自认从未有过任引人遐思的举动。而依着慕连城平日里的为人,也不像是会主动离经叛道的啊!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痛苦不堪却又甘之如饴的慕连城,心道:看来,她这个师尊,也不如表面上那般刻板迂腐啊!
再想想他因着自己不能使用丹火的事,创出了不用丹火的炼丹之法。那个时候裴淼只是感动于他用心良苦,此时再想想:若他当真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又怎么会琢磨出这样的法子?
种种思绪在脑中一一划过,裴淼再看慕连城,心头竟不是是何种思绪。
她叹了一声,架起了慕连城,将他送回了屋里,想了想,又到丹室拣了几样药材,制了一碗醒酒用的汤药。
待她端着汤药回到慕连城的房间时,他的酒意大约已经发散的差不多了,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只神情还有些空茫。
“师尊,来。”裴淼扶着他起来,盛了一汤匙的药喂到他唇边。
“这是……”慕连城迷茫。
裴淼道:“是醒酒汤。”
“哦!”慕连城呆呆地应了一声,乖乖地喝了,一下子酸得脸都皱了起来。
这也是他还不太清醒,自制力几近于无,才会如此心思外露。
裴淼却以为是自己手艺不佳的原因:“有这么难喝吗?”她说着,舀了一匙尝了尝,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唔!是很难喝。可是,醒酒汤就是这个味道啊!师尊还是将就着喝吧!”
看着再次递到唇边的汤匙,慕连城的脸“哄”的一下就红了。
——这……方才好像……淼淼跟他用的是同一个吧?
见他如此,裴淼瞬间反应了过来,也有些尴尬。
——这回裴淼是真的没有撩拨他的意思!反正礼教与规则已经让他痛苦万分了,她又何必再罔做恶人?
但一时半会儿的,她只是没从先前的状态里出来而已!
为今之计,也只有若无其事了!
“要不这样吧,”她直接将碗递了过去,建议道,“师尊闭着气,莫要品味儿,一口气喝了也就罢了。”
“也好。”慕连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接过玉碗,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裴淼接过碗,道:“师尊早些休息吧。”说着,不容拒绝地扶着他躺下,帮他掖了掖被角。
——只要你一日能做个好师父,我便还做一日的好徒弟!
眼见裴淼已经走到了门口,慕连城心头数度挣扎,突然喊住了她:“淼淼。”@无限好文,尽在
“嗯?”裴淼疑惑地回眸。
慕连城不去看她熠熠生辉的眼睛,只道:“为师心有所感,要闭关一次,你自己莫要偷懒,要勤加修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早就该避开的!
徒儿那样懵懂,他却心怀龌龊!若再与淼淼这般亲密无间下去,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裴淼若无其事地笑道:“师尊放心,徒儿一定会努力修行的。对了,师尊此次闭关,需要多久?”
慕连城道:“少则三五载,多则三五十载,并无定数。”
——等何时我心静了,便何时出来。
“那……徒儿预祝师尊一切顺利!”裴淼拜了一拜,这才起身离去。
待回了泽兰楼,未及开灯,裴淼便笑着传音道:“你说,他这回闭关,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她这才猛然惊醒:原来,镜皇已经不在了啊!
原来,他的存在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平日里并不察觉,可有了什么好事、坏事,却又都想着先与他分享。
“你说的不错。”过了许久,黑暗中才传来叹息般的声音,“我的确是依赖你太久了!我几乎所有的底气都是你!我……终究是要学会独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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