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你?” 裴航之失笑了一声,说:“你留这儿干嘛呢?看热闹呢?”
丁晞珍:“……”她在小床上坐好,说:“别的不一定,但我保证不把你另一条腿也给弄折了。”
裴航之又笑了起来,这次笑得过了点,扯着伤口了,淡色的嘴角扬到一半,低低抽了口气。他轻叹一声,说:“行吧,你要留在这儿就留在这儿吧。”这就是他的一对眼睛珠子,放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总比让她一个人回家又胡思乱想强。
丁晞珍非常满意地从背包里拿出她挂在脖子上的按摩枕,眼罩,还有珊瑚绒毛毯,在裴航之这儿安营扎寨。
晚上吃过晚饭,病房的电视只放到九点整就关掉,病人要静养。做临睡前的准备工作,丁晞珍突然想到裴航之是不是也得洗漱,便小声问:“你今天想洗澡吗?”
这时洗澡不太方便,他伤口没完全长好,不能见水,想洗澡就必须在伤口的位置缠一圈防水膜,那东西折腾起来很麻烦。而且他腿上的石膏也是个累赘,一丁点儿水都不能碰,碰水就废了。
虽然结婚誓词里总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愿意一直相伴直到死亡。但裴航之并不想让丁晞珍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在他的潜意识里,男人就应该是守护者,是那个天塌下来就顶上的大高个儿,没有哪一只受伤的雄狮会去寻求母狮的安慰。
他晃了晃腿,说:“澡不洗了,洗把脸吧。”
“好,我买了干净毛巾。”丁晞珍拆了一包新毛巾,从水龙头里接了热水,试了试水的温度,然后把棉毛巾浸湿,吸饱水后拧干。
她拿着半干不干的毛巾回来。
洗脸时要闭眼,裴航之在她面前合拢了眼皮。
丁晞珍走近了些,这是裴航之受伤后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会投下鸦翅似的影子。脸颊倒是瘦削了一点,腮的位置有些下凹,更显得鼻梁高挺,颧骨分明。裴航之不开玩笑时总有点冷,瘦了后尤甚,所以她还是喜欢他稍微胖一点的样子,那个样子看起来更好亲。
裴航之等着她擦脸,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静静的,只有轻缓的呼吸,好像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丁晞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毛巾,轻轻擦了擦裴航之的脸,仔细避开鼻梁骨还有眼窝。
她自认为擦得特别认真,擦了一会儿,裴航之却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笑丁晞珍的手就抖,丁晞珍忙松开毛巾,气急地说:“你,你笑什么呢?”
裴航之说:“没什么,感觉你像是在擦玻璃。用劲儿点,没那么多讲究,一咕噜的事儿。”
丁晞珍无语了,男生就这样,给他好好洗脸还不满意,非要打仗似的一咕噜,她腹诽了一通,考虑裴航之是病号,妥协道:“好吧,一咕噜就一咕噜。”
她乱七八糟地按着毛巾,在裴航之脸上下左右打了个转,感觉碰到了裴航之的鼻梁骨,那骨头可真够硬的。
擦了脸后,裴航之说:“回来睡觉。”
“嗯,我洗个澡。”丁晞珍拧干毛巾,又自己洗了澡,回到小床上。
临睡前,她特意按照护工还有医生嘱咐的,给裴航之测了体温和血压,并把各项数值记录好。
“能睡了吗?”裴航之哂笑着问。
丁晞珍说:“现在能睡了。”
裴航之:“闭眼。”
照明灯熄灭后,病房陷入一片黑暗。丁晞珍在小床上翻个个身,面朝着裴航之的方向。
在小床上睡觉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一半原因可能是小床本身四根支架就不牢靠,身体躺上去后会有悬空感,另一半原因可能是她没在医院过过夜,闻着消毒水味,听着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心里总有点害怕。
裴航之的手从棉被下伸了出来,攥上她的,然后放了回去,“好好睡。”他说。
“我睡都睡着了。”丁晞珍闭着眼睛,在被褥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指,确认他是在那里的。
丁晞珍睡着得很快,但睡到了后半夜,她是被热醒的。后背出了一身汗,汗吹干后凉嗖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又重又沉,嗓子眼在冒火。
在她烧得受不了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双手是凉的,她向那只手贴了过去。那双手起初还在她凑过去时往后让,还来也就放弃了,由着她蹭来蹭去。她恍惚间还听见那人好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她翻来覆去的发烧发了一晚上,还做了些光怪陆离的噩梦。她生病主要是被裴航之吓得,她太担心了,还不肯跟人说,这些压力全攒在了心里,现在陡然一松懈,反而病倒了。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眼皮前面有输液管,还有一张小床。小床在她旁边,那她在哪儿?
她愣了愣,茫然地四处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换到病床上睡去了。
裴航之跟护工大爷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电视,“这会儿估计知道小孩儿不是他的了吧。”
护工大爷:“还没呢,那小孩儿其实是他弟弟的。”
裴航之啧了一声,说:“这么跌宕起伏呢。”
丁晞珍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怎么睡这儿了?”
裴航之咬了口苹果,腾出一只手来,手指贴着丁晞珍的额头摸了摸。
昨晚她觉得这手很凉,冰块似的凉嗖嗖的,但现在她反倒觉得裴航之的手烫了,又厚又烫。
裴航之摸了一会儿,说:“烧退了。
他垂下手,继续咬他的苹果。
这时值班医生刚好进来查房,值班医生拿着裴航之的病历翻了翻,问丁晞珍:“今天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裴航之替她回答说:“她有点发烧。”
“我烧退了,”丁晞珍说:“还有,这床病人不是我。”
“哈?你们到底谁住院啊?”值班医生茫然地又翻了一下病历。
“他。”丁晞珍指着裴航之说,“他才是病人。”
值班医生看到手中的病历性别那一栏的确写的是“男”,说:“我说呢。”
裴航之说:“还是给她测一下|体温吧,她昨晚烧得挺厉害。”
丁晞珍硬是被压着测了体温,确定烧是退了。
下午医生给裴航之换了一次药。裴航之换药的时候没让丁晞珍进来,丁晞珍只能在门外面隔着玻璃偷偷看,看到染血的绷带一点点撕开,还未愈合的创伤口血胡淋剌,丁晞珍心里不是滋味。她实在想不明白,裴航之之前是怎么欢声笑语地跟她躺一块说话。
在病房养了一个星期后,裴航之终于能出院了。
办出院手续的那天,赵申推来了一只轮椅,推着裴航之出去。
裴航之坐着轮椅一直到了停车场,然后就从轮椅上下来,两腿迈开,直接走路上车,“出院的仪式感就到这儿吧,赶紧把这破玩意儿给我弄走!”
“诶好好好……”赵申忙不迭地把轮椅给到后车箱去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裴航之回家后还得休息一段时间。他们回裴航之的家。丁晞珍已经将喵喵从周粥那儿接了回来。一到家,喵喵看见裴航之跟看见猫薄荷,把嘴里叼的小狗一吐,疯狂地贴着裴航之的裤管就是一通蹭。
“小太孙儿~”裴航之给喵喵顺毛撸,他把被喵喵咬残了的小狗玩具拎起来,说:“都给我咬成这样了。”
丁晞珍说:“我给它买点新玩具。”
“你下午去工作室吗?”裴航之抱着喵喵说。
丁晞珍说:“不去了吧,我还得看着你呢。”
“你几天没去了。”裴航之反问。
丁晞珍没说话,她觉得裴航之现在特别像抽查作业的班主任,而她真没写作业。
裴航之用手指勾了勾喵喵,说:“你下午去工作室吧,我下午也有事。”
“有事儿?”丁晞珍皱了皱眉,说:“不是说不急着归队吗?”
“不是归队,”裴航之说:“别的事,我去看看宋靖琪,赵申跟我一起。”裴航之说。
丁晞珍点点头,说:“那我晚上过去。”
“好。”
下午赵申来把裴航之接走。宋靖琪的火锅店没开在市中心,而是选在老城区的居民楼下面。选择这块的原因主要是门面租金合适,客源又相对稳定。
根据导航拐进巷道,赵申探出头按了按喇叭,说:“这儿生意这么好呢?都没位置停车了。”
他给宋靖琪打了电话,“老宋!我们到了,车停哪儿啊?我进都进不来啊!”
一个电话过去,宋靖琪马上出现了。他边过来边打电话指挥,把运货的大车挪了位置,腾出地方,让赵申的小车车挤进来。
“你们再晚一点来,我真没空出来接你们了。”宋靖琪领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小店套内三十来平米,有上下两层,一共能摆十来张桌子。到了晚上用餐高峰期,一晚上能翻台五六次。
“从重庆运来的老鹰茶,尝尝。”宋靖琪献宝地给赵申和裴航之尝茶。
老鹰茶属于白茶,先涩后甘,滋味浓而口劲大。赵申喝了一大口,说:“虽然喝不出来,但是挺好喝的。”
“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聊聊了。”赵申算了算时间,“七八个月了吧。”
“小半年。”宋靖琪说。
赵申又喝了口茶,说:“就半年,变化真大,你一下子就当老板啦,裴队也有女朋友啦,就我,还是老样子。”
“一成不变才好呢,稳定。”宋靖琪笑着说,“裴队真和摄影师在一起了?”
赵申说:“可不是?感情好着呢,天天手拉着手杀我这条单身狗。”
裴航之一笑:“滚蛋。”
宋靖琪说:“我之前弄坏了她的镜头,那会儿我没什么钱,是裴队帮我赔的,现在我不说大富大贵,但有点钱了,那笔钱我得还。”
裴航之说:“不用还给我,直接给她吧。”
“那是。”赵申说:“反正银行卡都上交了。”
裴航之:“别逼我,我右脚也能踹你。”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像宋靖琪这样从消防队半路出来下海经商的不在少数,不少胆大心细的现在都做得不错。
裴航之从二楼往一楼看,已经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一家三口围坐一圈,丈夫给妻子在红汤锅里烫牛肉片,妻子给小孩儿在清汤锅里烫豌豆尖尖儿。这画面很和谐,也很幸福,那股平平安安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而裴航之将手搭在膝盖上,有片刻的抽离。他总觉得他和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雾。
“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多聊一会儿的,但我实在得下去帮忙了,人太多了,抽不开身。”不断有人来找宋靖琪,宋靖琪不得不过去看看。
赵申说:“我来帮忙吧,我给你跑堂。”
宋靖琪笑了起来,说:“好啊,你就站在门口帮我招揽客人。”
赵申灵猴似的,往门口一站,特别喜庆。
宋靖琪把裴航之往收银台的位置一按,说:“我看你也要别急着回去,就在这里坐着帮我收收钱,提前感受一下当老板是什么感觉。”
裴航之摇着头笑了笑,指着他收银台说,“你就不怕我卷钱跑了?”
“以前是怕啊……”宋靖琪嬉皮笑脸地冲他断腿挤了挤眼睛,“你这不是跑不了吗?”说完宋靖琪一猫腰,就从收银台下面钻了出去。
说是让裴航之收银,实际上宋靖琪还是安排了熟练的老伙计。裴航之只用吉祥物似的坐在收银台前,其他什么都不用干。
时不时就有客人过来,要纸巾、可乐、薄荷糖。
收银小哥感慨道:“今天来收银台的人好多啊!以前除了结账,都没人过来的啊。”
他感慨完一转头,对上裴航之浓颜大帅哥的脸……
帅哥还一脸无所谓帅不帅的。
好吧,他懂了。
长得帅真的可以当饭吃。
裴航之虽然腿脚不方便,但要拿什么东西的时候,他还是都愿意自己拿。但这么守了几个小时后,他有点坐不住了。
支队改变了他,他受不了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没有需要处理的突发情况,没有危机和险境,他只用坐在这儿,机械地重复工作。他的心率变得很低,低到能感觉生命和时间是在怎么流逝。
宋靖琪说,他刚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是没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可是他真的要去适应这样生活吗?裴航之的手放在发酸的膝盖上。
“丁姐你来啦!”楼下大门前,赵申热情地跟丁晞珍打招呼。
丁晞珍从车上下来,说:“生意兴隆。”
赵申主动说:“来找裴队的吧?他在二楼呢。”
“好。”丁晞珍去到二楼,她看见了裴航之。
裴航之侧对着她靠坐着,手掌放在受伤的膝盖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她没见过裴航之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算严重受伤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他有一点点的难过。
丁晞珍走了过去,轻声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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