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被裴航之放回床上去后,丁晞珍还有点懵。抱她就这么轻松吗?跟拎麻袋似的。
丁晞珍坐回床上发呆(xhwx6)•(com), 裴航之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xhwx6.com)]☁『来[玄幻#文学]#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xhwx6)•(com), 对着话筒说:“嗯,行,我待会儿过去。”
他挂了电话,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下床干嘛?”
丁晞珍这才想了起来,讷讷:“我,我要洗脸。”
裴航之:“嗯,等着。”
丁晞珍怕裴航之又要抱她,连忙说:“我,我自己去!”
两人上次在卫生间里多少有点尴尬,而且那时是为了给猫猫洗澡,名正言顺,现在孤男寡女的,又往卫生间钻,多少不像话。
裴航之也没坚持,“行。”
丁晞珍慢吞吞地走到卫生间去,等腿上有劲儿了,再走路就稳当了,至少没又给裴航之“拜个早年”。
丁晞珍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拧开水龙头给水杯接水,然后地往牙刷上挤牙膏。
一只手做什么都不方便,牙膏一压,挤出来一团一团的,一团飞到了镜子上,一团掉进洗手池里。
丁晞珍用牙刷上仅剩的一点牙膏刷牙,含着一嘴沫,她突然想到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叼着牙刷急急地对门外的裴航之喊,“裴航之!”
“嗯?”裴航之应了一声。
丁晞珍:“我家门密码是981212!”
裴航之:“?”
丁晞珍吐了口泡沫,说:“裴航之,你记住没呀?981212,我现在又回不了家,你帮我看一下喵喵吧。我那天出门前给它换了猫粮。家里有自动投粮机,还有饮水机,喵喵很聪明,这几天它饭会自己吃,但家里没人,我心里总担心。”
裴航之在外面又“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丁晞珍刷完牙,对着镜子照了照,卫生间的灯惨白惨白的,她的脸色也白得跟纸一样,又刚做过手术,模样没好看到哪儿去,脸上肉都掉没了,下巴又尖又小。
看着白惨惨的光,还有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人影。丁晞珍突然一阵心悸,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钱宁芳真的没事了吗?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其实她当时并没有抓住钱宁芳,她没坚持住,太重了,最后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钱宁芳从她手中滑了下去,坠落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而她实在太痛苦了,所以自己给自己编制了一个逼真的谎言。
这个念头让她脑子里鼓声阵阵,她突然很想吐,扶着洗手池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丁晞珍,你可不能这样。”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她将毛巾扔在洗手池里,用温水浸湿,再捞起来,用一只手拧,吸了水的毛巾又厚又重,丁晞珍手上没力气,几次刚捞起来,又掉进了池子里。
“啪……”两声摔打声后,裴航之突然推门进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捡起了水池里湿漉漉的毛巾,重新拧开水龙头,在流水下搓了搓。
丁晞珍待的其实是双人病房,她运气不错,隔壁病床一直没人。病房的卫生间很窄,天花板低低的,狭小的空间里还要摆下一面泛黄的洗手池,一只冲水马桶,一只淋浴喷头。
她一个人站在里面已经不觉得多宽敞,而当裴航之也走进来时,这狭小的空间更加喘不过气,两人面对面呼吸,就好像在争夺对方的氧气。
丁晞珍看着洗毛巾的裴航之,说:“你记住没啊?我家密码。”
“记住了。”裴航之叹了口气,说:“981212。”
“你记性真好。你们是不是专门训练过?”
“嗯。”裴航之敷衍道。
你生日,能不好记么?
裴航之将温热的毛巾展开,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眼睛闭上。”
裴航之发号指令时,习惯性的强势,有时候听者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照着他说的做了。
“哦。”丁晞珍暂时忘了尴尬,闭上了眼睛。
视觉受限后,其他的五官便会变得更加敏锐。在黑暗里,她能闻到裴航之的味道,身上冒出来的热气,还有那面温柔的热毛巾熨在她脸上……
“哎呀哎呀……”紧接着丁晞珍发出一声哀嚎:“哎呀哎呀!我鼻子!我鼻子要被按塌了!”
裴航之只给赵申那小妹妹洗过脸,又没给其他人洗过脸,上哪儿知道小女孩儿和大女孩儿的面部立体度是不一样的。他忍了忍笑,收回毛巾,重新接热水,一本正经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还有鼻梁呢。”
丁晞珍:“……”
她眼睛都气红了,瞪着裴航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我鼻梁也不算矮吧!”
她鼻梁的确不算矮,在女生中甚至是很挺拔又不失秀气。而她再看向裴航之的脸,好吧,裴航之的鼻梁更挺,又高又直,鼻翼的位置又收得很紧,大气又不失精致,像混血儿一样。
丁晞珍撇撇嘴。
裴航之拧好毛巾,说:“再来一次吧,闭眼。”
丁晞珍将信将疑,嘀咕:“轻点啊。”
“嗯,知道。”
热毛巾再次盖在了丁晞珍脸上,这次裴航之没瞎搓,只是让毛巾贴着她的脸颊。毛巾又暖又柔,很舒服,也让她很放松,而放松的时候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也再次悄悄浮现。
钱宁芳四肢扭曲地躺在水泥板上的样子又出现了,丁晞珍慌忙睁开眼睛。
眼睛睁开时,裴航之把毛巾揭走了,瞳孔里突然灌进大片的白光,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能让丁晞珍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裴航之。”她低声问。
“嗯?”
“我想问你……”
“问。”
“我想问你,”丁晞珍觉得自己嗓子里塞了一团棉花,每个字都很艰难,“你有……你有救援失败过的时候吗?”
裴航之将毛巾放在流水下,搓毛巾的手没有停,他再次搅干了毛巾,在手掌上展开,看向她,说:“有。”
丁晞珍再次将眼睛闭好,热毛巾敷在了她的眼皮和脸颊上,她听见裴航之在她耳边温声说:“有一次,有一个女孩儿为情所困要跳楼。当时是九层,我队友在下面准备气垫,我在楼上劝她。
“那女孩儿其实已经想开了,她也想下来,然后这个时候楼下有人突然喊了一句,怎么还不跳啊?都等大半天了。那女孩儿听到了,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就跳下去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怎么会这样……”
丁晞珍单是听见这只言片语,胸口都觉得被掐住了,更何况是真正经历这一切的裴航之。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一刻裴航之的心情,也难以想象裴航之此刻对她重复那一刻时的心情。
她既难受又懊悔,责备自己没情商,没边界感,竟然跑去问裴航之这种问题,“对,对不起……”
“没事。”
“那你,那你怎么办?”丁晞珍辞不达意。她其实想说的是,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但裴航之听懂了。
“走不出来的。”裴航之将毛巾移开,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这种事,走不出来。会一直记着,一直放在心里。我只能告诉我自己,往前看,永远往前看,不要回头,去救下一个,下一个一定要救回来。”
丁晞珍看着裴航之的侧脸,他们离得已经那么近,可丁晞珍还想将裴航之看得更清楚一些。她忍不住撑上洗手池,踮起了脚,望向裴航之的脸。
裴航之停下手,没说话,也没有动。
丁晞珍正抬头看着他,她应该刚刚刷了牙,唇齿之间散发着很清晰的薄荷柠檬味儿。头顶那盏白色吊灯摇着,射线形的光扫在她脸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睫扫下来的扇形阴影,细腻皮肤上隐约的绒毛,还有微微干燥的淡色嘴唇上翘起来的痂。
丁晞珍一直都属于很漂亮的女生,高中熄灯夜谈,一说起哪个班谁漂亮,腰细,腿长,丁晞珍的名字绝对是高频词,可大家只是说说而已,追一下,没追到,好的,下一位。
现在的丁晞珍同那时相比,一样又不一样,漂亮是一样漂亮的,但气质还是变了,那时不像现在有成熟的女性气质和体征……
“裴航之,”丁晞珍突然叫了一他一声。
“嗯?”裴航之眯了眯眼睛。
丁晞珍伸出了一根手指,在他眼皮前抬了起来,白葱似的指尖点在了他眼尾的位置。
她像是抓着宝似的,蒙着水雾的眼睛一闪一闪,“我第一次发现,你这里,有一颗痣。”
“痣?什么痣?”裴航之偏过头,离丁晞珍远了一些。太近了,还是太近了,这么近,他只用一勾手臂,就可以把丁晞珍抱起来,压在洗手池上。
“是的,”丁晞珍却认真地说:“就藏在你双眼皮的褶皱里面,所以你笑的时候,就看不见了。一定要眼睛要睁不睁,要闭不闭的时候,才能看见。
“就在,这儿……”
那只作怪的手还想故技重施,再次落在那隐蔽的位置。
有的人可怕得很,只剩一只手了,还要撩别人。
“斗鸡眼呢?”裴航之一把擒上了丁晞珍乱动的手腕,然后将拧好的毛巾往丁晞珍脸上一敷,他深吸口气,像给赵晓美小朋友洗脸那样,顺时针打着圈,猛地一咕噜,“行了,完事。”
“诶诶诶!”丁晞珍觉得自己脸皮要被搓掉一层了,她哀叫:“裴航之,你,是不是,故意的!!!”
裴航之毛巾一扔,走了。临走前还冲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是啊,就是故意的,来打我啊。
刷了牙,又洗了脸,丁晞珍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虽然她还很想洗个澡,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想洗澡的愿望太难实现,也就不奢求了。
裴航之给她洗完脸后就出去了,丁晞珍看见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连忙盘腿坐好给电脑开了机。她给钱宁芳拍的照片后期才做了一半,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图都扔一边了,简直逼死强迫症。
丁晞珍正全神贯注地叠图层,突然听见有人说:“我应该不姓周吧?”
丁晞珍抬头,张华丽正坐在她对面的小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断了都在修图,我还以为我是周扒皮。”
丁晞珍一笑,冲张华丽点点头,“张董。”
张华丽说:“钱宁芳的照片你不用再修了,她说她要退圈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她的专题现在给了宋旎妮。”
丁晞珍点了点头,“了解。”
张华丽:“你手这样了,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吧。工作的事,先不忙。”
丁晞珍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上敲了敲,“好。”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回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怎么说自己未来的打算吗?”张华丽问。
她不等丁晞珍回答,继续说:“你说你回来,是想拍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这段时间你在公司帮了我很多,但我能感觉到,你拍的并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你其实是在完成我布置的工作。就把休息的这段时间当做放假吧,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丁晞珍点了点头,“好。”
张华丽优雅地起身,拎上她的名牌背包:“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丁晞珍:“嗯。”
丁晞珍目送张华丽离开。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丁晞珍早就学会听话听音。有些话表面听起来悦耳动听,都是为了你好,实际上只是想先暂时把你稳住,然后再把人踢到一边。
张华丽是个女强人,也是个好上司。但她好上司的那一面,只会表现在她还有用的时候。那么,她现在还有用吗?
丁晞珍思索了两秒,给周粥打了个电话,“周粥。”
周粥:“怎么了?”
“周粥,你跟我说实话,张华丽是不是打算冷藏我了?”丁晞珍沉声问。
话筒那边沉默了几秒,周粥回答:“你知道了啊。”
果然如此。
周粥说:“钱宁芳虽然退圈了,但这件事影响还是很大的。大家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惹麻烦。你手也还没好,本来就做不了工作,这段时间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看看电影,插插花,最好谈个恋爱!工作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丁晞珍沉默半晌,说:“我知道了。”
被人踢到一边的感觉并不好受,丁晞珍又好强,心里更不是滋味。
但这件事也给她敲响警钟,只要有一天她还依附着别人,那么她就可能被舍弃。就像张华丽说的,她现在有工作做,有钱赚,就慢慢忘记她最开始要做什么了。
干躺着心里总想着事,丁晞珍干脆出门晃。结果一出门就看见裴航之在前台跟漂亮护士小姐姐变魔术。
裴航之扬着那双藏了痣的桃花眼,手里握着一把码得整齐的扑克牌,从中抽出一张,两指夹着,递给一位医院前台护士小姐姐,“你刚刚拿到的牌是,红桃七。”
护士小姐姐翻开牌面,嗔笑:“猜错了哦,是方片八。”
以前丁晞珍也总看见裴航之逗人玩,那时候她看见了,也顶多在心里骂一句骚包。但现在多看一眼,都觉得辣眼睛。丁晞珍干脆回病房继续躺着去,结果裴航之跟着进来了。
丁晞珍说:“你来干嘛?都九点了,不能探病了。”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生气生得莫名其妙,但她就是好气。
裴航之充耳不闻,他拿了只红色保温桶出来,放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说:“别人九点后不能来,我能。吃吧,早打点好了,嘴甜好办事。”
打点?难道裴航之刚才在前台给小姐姐们变魔术,就是为了晚上九点后还能来?丁晞珍眼睛转了转,又瞥了裴航之一眼,裴航之真的好天真,居然以为自己好办事是因为嘴甜……
护士小姐姐说是给裴航之开后门,但实际上也只需他多待半小时,九点半一到,直接扫地出门。
保温盒里装的是土豆炖牛肉,土豆炖得软趴趴的,筷子一夹就烂,牛肉的筋络也炖软了,每一块都散发着红烧特有的香气。
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要跟吃的过不去,丁晞珍马上就抓筷子,“你去看喵喵了吗?”
“嗯。”裴航之把刚拍的照片给她看。
喵喵站在她的沙发上,还歪脑袋。
“好可爱啊……”丁晞珍感叹道:“可惜马上要变太监了。”
裴航之嗤笑,说:“本来这周末打算带它去,但你手又断了,两个病号,我可照顾不过来。”
丁晞珍叹了口气,戳了块牛肉吃,一口下去,差点把舌头咬了,含含糊糊地说:“好烫,好吃,好烫,好吃。”
“你这到底是烫啊,还是好吃啊?”
丁晞珍咽下一口,泪眼汪汪地说:“又烫,又好吃。这是你做的吗?”
裴航之“嗯”了一声,说:“借了赵申他奶奶家的炉子。好吃吗?”
丁晞珍都要好吃哭了,她连吃了两天病号饭,现在看见牛都能追上去上嘴啃,更不用说是红烧的了,“好吃!”
裴航之说:“中秋队里去赵申家聚餐,你去吧。”
“我,我去吗?”丁晞珍说:“会不会,不太好啊……”
裴航之说:“这有什么,都是朋友。”
丁晞珍有点犹豫,她个伤号,中秋节肯定不能回家,一回家何燕和丁建国不知道要怎么骂她,工作工作做不了,在家躺着吧,又无聊。可跟着裴航之一起去,这合适么?
裴航之说:“有肉吃,去不去?”
丁晞珍说:“去,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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