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皇帝陛下刚刚大婚,宫廷里处处洋溢着燕喜之气。
宫殿的前檐披覆着金线攒珠的绯红绫罗, 殿门和窗格处挂着双喜百子的缂丝云锦挂屏, 皇帝的紫宸宫中的各色家什一水儿都是簇新的紫檀木,上面錾着朱粉,其中尤以皇后娘娘的妆台最为惹眼,用金漆描绘山川河海,又以珊瑚、碧玺镶嵌做日月星辰,珠帘曼卷,赤泽流溢,祥烟华彩。
天公也作美,眼见得暮春三月,殿前的桃花开了满树,夭夭灼灼,两只喜鹊落在枝头上,小脑袋凑着小脑袋,小翅膀对着小翅膀,咕咕哝哝的说个不休,黏在一起,赶都赶不走,宫里的老嬷嬷说,这显见得是吉祥的兆头,大喜啊。
皇后娘娘却满腹忧愁,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眉头都打结了。
宫人们簇拥着皇后,或添香、或奉茶、或持纨扇拂尘恭敬伺奉。
历代帝王,皆有后宫三千佳丽,纵然皇后尊大,亦另有宫殿,只能待帝王来幸。但当今崇光帝,却直接吩咐将帝后寝宫合为一处,曰,朕不可一日或离皇后。
眼见得傅皇后如此深得帝宠,宫人们怎敢不用心,个个打点起百般殷勤,围着皇后娘娘转来转去。
宫人端着沏好的阳羡雪芽茶上来,荼白接过,捧给阿檀,笑着问道:“外面日光好着呢,娘娘不如出去走动走动,要我说,这皇宫禁庭也真够大的,公主殿下今儿一早又跟着元嬷嬷跑出去玩了,估计不到晌午不回来,娘娘要不要找她去?”
阿檀还是发愁,她无心喝茶,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起身去了小厨房。
虽然秦玄策如今轻易不肯让阿檀下厨,但她还是让尚食局在皇帝寝宫的旁边布置了一个小厨房,才不管秦玄策呢,念念爱吃阿娘亲手做的菜肴,偶尔还是需要哄哄这孩子的。
但今天,却不是为了念念。
小厨房的宫人们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现宰了两只公鹿和一只小母鸡。尚食局的老朱原是阿檀的师傅,如今过来给皇后娘娘打下手,既惶恐又殷勤,把各色配料都准备得妥妥的,不要阿檀多费一点心思。
先做了一道鹿尾泡酒。鹿尾去骨,已经用龙膏酒浸了两个时辰,此时将鹿尾连酒一起倒入黑土陶罐中,放入冰糖、鹿茸片、肉苁蓉、补骨脂等物,罐口用干荷叶裹泥封好,整个陶罐放入炭炉中,叫宫人守在一旁,保持着小火慢慢煨着。
然后是一道爆炒鹿鞭。鹿鞭先小炖片刻,捞起沥水,切薄片,清酱拖过,风干半个时辰。另以胡桃肉数枚,去衣,加白芝麻,入小石臼磨碎,与鹿鞭薄片搅拌均匀,入锅,大火猛炙,待胡桃油与芝麻油香渗透鹿鞭,再加花椒、茱萸、梅子等香料同炒,起锅时,异香扑鼻。
再来一道清炖小母鸡。稍微简单了一些,将人参、海马、鲍鱼、花胶、辽参等物塞入母鸡腹中,细线扎口,小火炖煮即可。
到了午膳的时候,各色菜肴端了上来,念念闻着那味道就坐不住了,流着口水,从阿檀的怀里挣扎要扑过去:“香香,要吃。”
阿檀急忙把她按住了:“那三样东西,是特意做给你父皇吃的,你来,吃你的蛋羹,今天是鹅蛋哦,和燕窝一起炖的,味道和往日不太一样呢,喏,还有你爱吃的炸鹌鹑、芙蓉虾和炖得烂烂的羊皮花丝。”
可是,小孩子啊,你不让她吃,她就偏想吃,念念咬着手指头,用热切的小眼神盯着秦二叔。
哦,不对,现在是父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秦二叔一下子变成了父皇,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父皇更疼她了,但凡她要,他就没有不给的。
当下,念念用目光拼命示意,要吃、要吃。
秦玄策哪里能招架得住,夹了一筷子,就伸了过来:“来,父皇喂你。”
念念把嘴巴张大大的“啊”,就像一只小鸟。
但这只小鸟马上被拎走了,阿檀还是不肯,转而对秦玄策轻轻地道:“鹿鞭、鹿尾、人参母鸡,这些东西哪里是小孩子能吃得的。”
“嗯?”秦玄策听得怔了一下,他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看了看摆在他面前的几样菜,脸色开始发青:“等等,你说你今天做了什么菜来着?”
原先在武安侯府的时候,荼白没少仗着自家娘子的势头,对“秦二”指手画脚的,如今不得了,“秦二”做了皇帝,她自觉得心虚,对皇帝陛下格外恭敬一些,立即回道:“娘娘今天亲手为陛下做了几样好菜,龙膏煨鹿尾、胡桃炙鹿鞭、人参鸡汤,都是大润大补之物,正合宜春季养生之道。”
秦玄策的嘴角抽了一下,持着玉箸,顿在半道,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坐在那里,深深地吸气、再吸气。
阿檀对这个人可太熟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太妙了,便叫左右宫人下去,连念念也叫元嬷嬷一起抱下去了。
秦玄策放下了玉箸,语气沉重了起来:“阿檀,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阿檀也有些脸红,她把袖子捏在手里,揉来揉去的,眼波流转,不太敢看秦玄策,低了头,轻声细气地道:“玄策,这也没什么,你前段时间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曾好好将养,后头又忙着带兵打仗,怕了伤了身子骨,如今短了精神也是常理,不必过于担忧。”
她的性子温存又体贴,虽然羞得快要滴出泪来了,仍然强自忍着,竭力安抚他:“嗯,虽然……我也不太热衷那个,你如今这样也好,我觉得是比从前强些,但是,该补的还是要补补,毕竟你岁数也不大,往后日子长着呢,不急,慢慢来。”
大婚三天了,三天!
秦玄策居然没和她圆房,虽然他每天晚上抱着她摸了又摸、咬了又咬、那情形仿佛是要把她活生生揉碎了再吞下去吃掉,但是,要知道,原来……嗯,羞答答,就是还没有念念的时候,他是每天都……,一天还不止一次,现在居然……这也未免令人太过震惊了些。
皇后娘娘忧心忡忡,疑心皇帝先前被国丈大人打得那么狠,后来又在战场上受了几次伤,大约是损坏了体魄,心中很是愧疚起来,这才忍着羞怯,试图弥补一二。
皇帝陛下的脸黑得宛如锅底一般,但他居然笑了笑,还点了点头,就是说话的语气仿佛带着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嗯,你说的对,该补的还是要补补,不急,慢慢来。”
可太吓人了,阿檀看着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语气微弱地道:“说实话,你原先那样……嗯,我觉得那才是不对劲的,旁人皆不是如此……也好,趁这个契机,日后可都改了吧……”
“咔嗒”一声,秦玄策头都没抬,硬生生地折断了玉箸,他从后牙槽挤出字来:“什么旁人皆不是如此?你怎么知道的?哪个旁人让你看见过了?”
阿檀吓得结结巴巴的:“小、小张大夫当年、当年给我看诊的时候偷偷说的,我……”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见得秦玄策整个人都在冒着黑气,她终于受不住,跳了起来:“我去看看念念,你自己吃,我不陪你了。”
说罢,她撩起裙裾就跑了,缂丝云锦挂屏遮着殿阁的门扉,一不小心,“笃”的一下,脑袋撞了上去,疼得她“嘤”了一声。
秦玄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但她抱着头,像兔子一样,“哧溜”地就逃走了,追都追不上。
他“哼”了一声,重新坐下来,端着一脸恶狠狠的神情,把皇后娘娘亲手做那几样大补之物全部吃了下去,一点不剩。
而后,命宫人奉了清茶与兰汤上来,仔细地洗漱了一番。皇帝陛下今天格外讲究,宫人不明所以,但求尽心伺奉。
收拾完毕后,秦玄策出去,问了宫人,很快在殿前那株桃花树后把阿檀逮住了。
阿檀蹲在树下,呆呆的,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小眉头皱成一团,似乎很苦恼的模样,也没发现有人扑了过来。
秦玄策不说话,过去直接将阿檀拦腰抱起。
阿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已经被他扛了起来,头朝下,像麻袋一样挂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她尖叫了一声,气恼地捶打着他的后背:“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这很不成体统。”
粉拳砸下去,像是挠痒痒,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或许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当真大补,秦玄策现在心口突突直跳,脉络里的血拼命往上涌动,要从身体喷涌而出,压制不住、按捺不住。
而这春日的阳光又实在太好,叫人浑身燥热。
“我要什么体统,等下,我还要做更不成体统的事。”秦玄策气势凶悍,宛如要提枪上阵,扛着阿檀,大步走回寝宫。
左右宫人眼见这铁马金刀破万军的架势,马上拢下垂帘,掩上门扉,再次识趣地退到了殿外。
秦玄策将阿檀直接扔到了龙榻上。
皇帝的龙榻,大得有些惊人,阿檀爬了两下,慌慌张张的,还爬不了多远,就被秦玄策一把扣住了脚踝。
阿檀蹬了两下,像小兔子抖腿,完全没有半分效力,她扭过头,气鼓鼓地瞪着秦玄策:“你要作甚,我是好心呢,给你煮东西滋补身子,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发火,好没道理。”
秦玄策俯身而来,单膝跪下,低低地叫了一声:“阿檀。”
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宛如最浓情时的耳语,又在极力地克制着,他身量高大,气势高贵,他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如山如岳,不可撼动,而当他这样放低了身段,却仿佛猛兽敛起利爪,温驯而隐忍。
“阿檀,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他如是道。
“什么事?你说。”阿檀还是不太高兴,“哼哼唧唧”地从鼻子里挤出一点声音来,一直用力试图把脚丫子抽回来。
秦玄策慢条斯理地脱了她的绣鞋和罗袜,突然,抓着她的脚,咬了一口。
“啊!”阿檀失声惊叫起来,但只叫了半声,马上用手捂住了嘴巴,她羞得两眼泪汪汪的,瞥了他一眼,春波流转,似烟雨潋滟:“做什么呢?怪脏的,你别乱咬。”
“阿檀,我不要你再生孩子了。”秦玄策却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阿檀呆住了,忘了片刻前的羞怯打闹,她松开了手,有些茫然,“你说什么呢?我听不太懂。”
秦玄策把阿檀的脚拢在手心里,不急不慢地揉搓着,语气仿佛是若无其事的,不过是在和她话着家常。
“当初莲溪寺的师太和济春堂的张大夫都和我说过,你生念念的时候很难,差点就带着孩子一起去了,更是因此伤了根本,往后,若再生育,那是难上加难,凶险万分。更何况,你母亲当年原也是因为这个不幸殒命,你处处都像你母亲,保不齐,身子骨也和她差不多一般,阿檀,我想了很久,我承认我胆小,我不想像你父亲那样遗恨一生,我不敢去冒这样的风险。”
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就那样望着阿檀,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个,而他的声音明朗而清晰:“所以,阿檀,我不要你再生孩子,我们已经有了念念了,一个就够,此生我有妻如此、有女如此,已经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赐了,我很知足,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阿檀听得怔怔的,连脚都忘记了要抽回来,她默不作声地看着秦玄策半晌,眼眸中慢慢地浮起一层朦胧的水光,呆了半天,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扭扭捏捏地道:“原来如此……你才……你怎么不早说……算了,也好,你日后清心寡欲一些,正是养生之道,若不然,你原来那般,我还真吃不消,恼人得很。”
话还没说完,秦玄策扑了过来,一个泰山压顶之势,把她猛地压在身下。
阿檀连惊叫都叫不出来了,被他压得眼冒金星,差点憋过气去。
“什么清心寡欲,你做什么梦,说什么胡话?”秦玄策没了方才那正经神态,整个人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气势汹汹地道:“我最近正叫人抓紧制作能用的东西,这群蠢才弄了许久还没给我弄出来,我只能先忍着,你知道我忍得多苦吗?你居然还嫌弃我不够精神,要我多补补,好,今天大补,我此刻精神抖擞,实在忍不下去了,你得给我收拾善后。”
什么收拾善后?这个人,又开始不要脸了。
阿檀捏着拳头使劲捶他,娇嗔道:“你自己说的,不生了,那就不能……”她的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似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到了,说得黏乎乎的,“嗯,不能的,若不然,一个不留神有了怎么办,你还不快快离我远点。”
秦玄策马上离开了她,抬起身,点头道:“其实我是想叫你知道,我的精神劲头好得很,一点都不短缺,旁人不行,那是他们该羞愧之处,至于我,没有什么不行的,行得很。”
他最后几个字,简直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穷凶恶极。
天子之服,三重衣,十二章纹饰,日月山川,盘龙云海,庄重而华贵,当被人胡乱扔弃在地上时,也不过乱糟糟的一团。
秦玄策站直了身体,如峙鹄停鸾,仪态高贵,那样居高临下地望着阿檀,仿佛依旧衮服在身,倨傲而威武。
“你看看,我哪里精神不济?哪里不行?”他抬起下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檀,语气中充满了矜持的自信。
虽然……但是……看了不能再看,熟了不能再熟,这会儿青天大白日,宫室明亮堂皇,窗上的挂屏半卷着,阳光落进来,热烈而灿烂,他的肌肤是小麦色的,仿佛带着太阳的光泽。
强悍的气势如同千军万马,扑面而来,汹涌澎湃,如同浪潮,几乎要把阿檀拍死在当场。
阿檀的眼睛不行了,要瞎了!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这简直无以名状,她抖了又抖,喘了又喘,恨不得当场晕过去算了。
秦玄策把她揽在怀里。春到暮了,渐渐开始有些热了,她的衣裳也薄了一些,烟罗素绢的襦裙柔软而细腻,紧紧地贴着身体,似有还无,挡不住他的热度,如同火焰般快要燃烧起来了。
阿檀后悔得要命,今天就不该给他吃那劳什子的滋补之物,但这会儿悟了也迟了,她含着泪,虚弱地推搡着他,楚楚可怜地求饶:“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明儿就给你做两道清凉降火的菜色,调理一下,如今我知道了,你自然是英武无双的,没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你别闹我了,快起来,怪吓人的。”
秦玄策咬住了阿檀的嘴唇,把她下面的话都吃下去了,轻轻地咬,一点一点点地舔食着,但他的呼吸急得很、也沉得很,好像在斟酌着要怎么下口把她吃掉。
“阿檀、阿檀。”他念着她的名字,低低声的,继续和她商量着,“今天……我实在挨不过去了,你须得救我一命。”
怎么救?
阿檀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他压住了她,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又粗又大,她的手指是那么纤细柔嫩,被他捏在掌中,揉搓着、抚摸着,喃喃地道:“喏,其实,我想了很久了,就是你这人脸皮儿太薄,只怕又要死要活的,我有点不太敢,但今天既然是你惹出来的祸,那就要赔偿我一二。”
怎么赔偿?
阿檀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她的眼睛本来就很大,那样惶恐的时候,更大了,如同桃花的形状,眼角微微地挑起,既妩媚又无辜,含着一点盈盈的水光,春光盛大,皆不如她明眸一瞥。
秦玄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胸膛依旧那么结实,带着滚烫的温度,叫阿檀的手指都颤抖起来,那胸口下面的心跳急促而有力,怦怦的,几乎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你、你要做什么?”阿檀迷迷糊糊、慌慌张张。
他不说话,只是粗粗地喘着,带着她的手往下,作为一员悍将,他的小腹也是结实的,肌肉硬邦邦。
阿檀“嘤咛”一声,整个人都红透了,差点要熟了,身子软了下去。
秦玄策顺势一把将她搂住,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地求她:“都这样了,你好歹……救我一命吧,阿檀。”
松脂的味道,带着草木干燥的气息,似乎要在日光下炽热地燃烧起来,野兽在山林间厮磨打滚,又仿佛麝香,狂野而辛辣,种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在花枝满绣的纱幔里面渐渐弥漫,浓郁若胶质,把人黏住了,陷入其中,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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