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chapter 43
直到葬礼结束,宋清予跟着顾庭言返回临城,她还时不时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中。
临近年底,集团事务繁多,可顾庭言担心宋清予的状态,把所有工作尽量都带回家中处理。
宋清予清醒的时候大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脑子里很乱,很多事情,压得她快要踹不过气来。在二老面前,她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脆弱情绪。
回到临城,心里知晓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但做到哪有那么容易。
她自诩心理承受力不差,在乔莲女士这么多年的管教之下早已练就了一颗钢铁心脏,可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压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回临城的第三天,她看着顾庭言因为照顾她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想起葬礼前那几天日夜守在她身边,陪她处理那些她并不擅长的事情,以及最近只要她清醒时就能看到他陪在她身边的身影,生怕她有什么问题。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主动开口和他聊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宋清予稍微坐直身体,轻声唤他:“阿言。”
顾庭言听到久违的声音,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那晚之后,她不再哭,撑起平静外表面对所有人,可他知道她没走出来。他发现她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却又为了不让他担心闭着眼睛恍惚一整夜。她变得不爱讲话,眼神随时放空,思绪随时飘飞。
别人安慰她,她会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她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风平浪静云淡风轻的应对所有人。
不让任何人为她担心,连面对他,都不再有情绪。
顾庭言尽量控制着声线,在她对侧坐下,怕给她压力,也不敢去看她,只柔声回:“我在。”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谢谢你始终陪在我身边,我知道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可我,做不到。”宋清予声音越来越轻。
顾庭言默了几秒,说:“如果是我面对这些事,我不确定自己能做得比你更好。没关系的,心里有什么想法,你都可以告诉我,想不想去哪里散散心,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生活一段时间,或者,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讲。”
宋清予眼眶因为他的话又湿润起来,她压下去那股泪意,好一时,才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爸爸吧。”
这是宋清予回临城后第一次愿意出门,再在家里闷下去,没毛病也要憋出毛病了,顾庭言应声说好,起身去衣帽间帮她取外出要换的衣服。
宋清予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在他转过身的前一秒,别开了眼神。
等他拿着衣服回来,宋清予主动接过来。
十分钟后,两人一齐下楼出门。
宋清予带顾庭言去了自己小时候读过的那家小学,小学对面有一个公园。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公园里人不多,她们并肩走在公园里,各自沉默着。宋清予的步子放得很慢,顾庭言耐心的跟在她身侧。
再一次逛回到起点时,她站定,指着公园中央的一大片空地说:“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我妈妈不太喜欢我,她总是冷着脸,考第一名她不会夸我,很多事情也不管我,爸爸每天放学会来接我,就在这里,带我一起滑旱冰。”
“他对我特别好,如果没有我爸爸,我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我会走上什么歪路。”
宋清予微吸一口气,看向顾庭言,继续说:“我一直特别渴望得到妈妈的爱和认可,因为爸爸从小就告诉我,妈妈是爱我的,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坚信爸爸的话,努力去做到妈妈所有的要求,可我到底也没能等来这一天。”
“对”字将从顾庭言的嘴角溢出,宋清予牵起嘴角,抬手捂住顾庭言的唇,“不关你的事,心狠的是我妈妈。”
顾庭言的喉结不轻不重地滚动了一下,望着宋清予强颜欢笑的模样,终是没有开口,等着她真正想说的话。
“从前我骗你,你不计较。那天我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你依旧不同我计较。你心里的难受肯定不比我少,我做不到若无其事的继续面对你。所以,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宋清予低头看向地面,这些内容让她有些难以启齿,她下定决心,很艰难地道出这些话。
“从前你是我喜欢的人,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介意。现在你是我的妻子,遭遇变故,你可以放心对我发泄所有的情绪,我也不会介意,我不需要你的抱歉,对我,你永远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顾庭言的声音带着些许哽意。
自从那个午后长廊的惊鸿一瞥,第一眼遇见起。
顾庭言就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绝对不会是对等的关系。
只一眼,他便定了余生。
也许有人会觉得一见钟情太肤浅,可没人懂他这么多年的深情不减,感情从来都不是理性的一件事。
宋清予的心脏跟着顾庭言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哽着。
她心里清楚这事儿一点也怪不到他身上,可她没法不去设想,如果没有他的帮忙隐瞒,她不会见不到乔莲女士的最后一面。
她没法心安理得的继续在他身边,她们的感情不对等,这对他不公平。
宋清予忍着心悸抬眼看他,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顾庭言这样赤城又热烈的爱。
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仰望的存在。
而她是母亲不疼父亲不要的多余存在。
她扯起嘴角朝他笑笑,解释她方才的话:“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一些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也许一周,或是一个月,等我完成这件事,到时我会带着一个全新的我回来。”
“你说过的,叫我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有这个自由。”
顾庭言垂眼望向她,最后这句话的确是曾经他对他说过的原话,那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争吵,他没想到,她在那样的情况下竟会记得他的话。
如今她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讲出来,他一时竟不知,如何驳回去。
片刻,他说:“需要我的帮助吗?”
宋清予没来由的又想掉眼泪,都这个时候了,他考虑的问题,还是她需不需要帮助。
很多话在心里打了个转,又咽回去,她只是说:“我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
宋清予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和顾家任何人打招呼,只在顾庭言的陪伴下去学校请了假,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
去机场时依然是顾庭言亲自开车送的她,他甚至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去多久。
宋清予在进安检前主动拥抱了顾庭言,贴在他耳侧,她轻声说:“不用担心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都要各自照顾好自己,我会定期和你报平安。”
顾庭言紧紧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怀里。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有人分别,有人重逢。
在喧嚣人声里,他说:“好,我等你回来。”
-
十二月中的例行家庭聚餐,顾庭言本是不想去的,耐不住程汀兰的几次催促,他卡着时间还是去了。
到吃饭的地方,大家看到他是一个人来的,谁也没有问宋清予人在哪里。
她母亲病逝时她们都有去京市去送最后一程,如今还不过一个月,没道理自家的欢聚时刻非让她来。
席至尾声,大家各自聊着最近生意场上的事情,手里哪支股票涨势不错,家里孩子的近况。
顾庭言对长辈一向是恭敬有余却亲近不足,他走到顾老爷子身边,轻声请辞:“爷爷,集团年底事务多,我先走一步。”
顾老爷子知晓孙子对工作一向上心,也没挽留,应声放人离开了。
等他走出包厢,两道身影同时追了出来。
第一人是程思怡。
她坐得离包厢门口近,后半程一直紧盯着她哥的身影,看到人离开,紧接着就跟了出来,她叫住按电梯的顾庭言,道:“哥,嫂嫂最近是在家里吗?我去她宿舍找了她几次都没见人,她室友说她请了长假,明天周末,我可以去家里陪陪她吗?”
顾庭言安静听完,回:“不行。”
程思怡敢怒不敢言,看着她哥的冷淡表情,继续争取道:“嫂嫂最近应该心情不太好吧,你这么不解风情,我做妹妹的,是想去替你让嫂嫂心情好一点,你不识好人心。”
顾庭言不欲多说,按下了电梯下行键,“还有事没,没事赶紧回去。”
第二道身影走近,程汀兰隐约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温柔道:“思怡,你妈妈正找你呢,快回去吧。”
程思怡瞧见来人,知晓姑姑也是来找她哥的,转身朝顾庭言做了个鬼脸回包厢去了。
顾庭言淡声叫了声“妈”,而后程汀兰带着顾庭言进了另一间包厢。
顾庭言进去后低头坐着,不说话,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程汀兰在心里叹了口气,问自家儿子:“说吧,你们两个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顾庭言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眶渐渐红了。
她这个儿子,初中毕业送出去留学,十几岁起就没在她面前有过这样脆弱的一面,程汀兰心疼得不行,但眼下重要的是解决问题,她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阿莲走之前是不是把予予亲生爸爸的事告诉她了?”
顾庭言点头。
程汀兰说:“这事儿其实我一早知道,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在意这个,所以,你做了什么?”
顾庭言把隐瞒乔莲女士病情的事如实相告。
程汀兰忍不住站起身,走到自己儿子身边摇头叹着气,“她们母女之间再有问题,你再心疼予予,也不该联合阿莲把她瞒到让她连她妈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假设你们身份互换,你奶奶走的时候有人说着为了你好,不让你见奶奶的最后一面,你再知道这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心里能一下子原谅她吗?”
顾庭言紧抿着唇,依旧无言。
他设身处地的想过很多次。
可那时,乔莲女士听他讲完他们过去那一段,苦笑着说:“这世上果然是有天谴的,我从不知道予予有那样自信洋溢的一面,如果没有我,她会一直这样吧。这病终末期的治疗、护理,我了解得很详细,我不配让她为我付出到那种地步,我这个女儿我很了解,心里承受能力不差的,长痛不如短痛,瞒过这段时间,等我走了,给她点时间,她能撑过去的,我会和她说明情况,一切过错皆在我身上,有你在她身边,我是放心的。”
他心疼于乔莲女士对宋清予做过的种种过往,也不忍心她承受癌症临终期家属的精神折磨,所以他思虑多时,还是应下了乔莲女士的话。也尽可能的代替宋清予做一些弥补,专家联系了,方案给了几套,奈何乔莲女士本人坚决拒绝任何治疗,最后只做了缓解病痛的神经丛阻断术。
他也和乔老爷子联系过几次,试图让他们劝说乔莲女士接受治疗,老太太到最后泣不成声还是和乔莲女士言辞一致。
程汀兰安静听完,心绪起起伏伏,有很多往事涌上心头,年轻时的爱恨纠葛,谁没有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大家都能靠时间走出来,可就是有人把自己困在过往中,折磨了自己一辈子。
“这段时间你爸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明天我叫他去公司,帮你处理些问题,你多腾出点时间陪陪予予,她不管对你做什么说什么,这事儿的确是你做得不地道,只管受着,叫我知道你敢因为这事儿同她有脾气,我可不会再帮你。”
“不用叫爸去。”
程汀兰知晓儿子和丈夫不亲近,可都这个时候了,这点面子还放不下就是儿子的不懂事了。
还不待程汀兰再说什么,顾庭言坦白道:“予予她,不在家。”
“一周前,我送她去的机场,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也没问。”
程汀兰纵有再多的话,再好的法子,也要人在身边,面对目前这样的情况,她问:“这中间联系过你几回?”
“到达那天报过一次平安,隔两天会发条消息,说自己安全。”顾庭言如实说。
程汀兰原本起来的那点情绪因为这句话慢慢熄了火。
“予予是个好孩子,这种情况下能做到这样,不容易了。”
顾庭言大拇指抵着太阳穴,垂眼静坐着。
他想起她离开时说的话,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
一周已经结束,他的予予,还有多久,才能再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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