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东平州地处大雍边城,与乌夷之间仅以一条宽于数百丈的江河作隔, 也因为地理原因, 秋短冬长,还未到十一月,空气中就透着飕飕的冷意,凛冽的冷将江面吹的浪潮卷涌,吹得牵马行进的赶路人裹紧身上衣物,低头走的更快。
只是这风却吹不进江边高耸巍然的凌霄楼内,只将悬在檐下的惊鸟铃吹的来回作响,遥传到雅静悠宁的室内,屋子中间摆着燎炉,火星跳窜,炉上架着茶在烹煮,茶香四溢。
青墨与一名男子面对而坐,他从炉上取了茶壶,替自己和面前的男子各自斟上一杯茶。
“石兄请。”青墨虚抬手掌,端出的架势也像模像样。
石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在口中品过之后,赞许道:“味醇香,回甘十足,好茶。”
石琏虽为乌夷人,讲起大雍的官话来却听不出太多的口音。
“石兄是识茶的,这是头等的冻顶乌龙。”青墨暗叹自己也有这拿捏腔调的一天。
他煞有介事的一拢衣袖,替石琏又斟了杯茶,同时道:“你先前与我说,此番来东平是为了寻一人?”
石琏轻一颔首,没有详说的意思,只笑着与青墨寒暄,“没想到那么巧,在这里碰上了青墨兄弟,还有幸喝了你一盏好茶。”
“一盏茶而已。”青墨不以为意的摆手,“我还要多谢上回石兄的出面相帮,不然我那批货送不到乌夷,回来少不了被家主责罚。”
他说着一拍胸脯,“总之我承了石兄一个情,你若是有用得上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举手之劳罢了。”石琏抬头看了眼天色,“我还有事在身,我们改日再叙。”
青墨送他出去后又转身回到雅间,绕过屋内用来做装点的玉屏,朝着后头的人拱手道:“公子,人已经走了。”
谢策疏懒的支着一条腿,阖眸靠在凭几上假寐,半晌才不紧不慢的“嗯”了声。
青墨再次道:“这个石琏还挺警惕,不过他此番入城,多半就是为寻公子而来。”
“既然他不放心,那就多给他设点绊子。”谢策掀起眼帘起身,就连掸衣袍的动作,都显得尤其散漫。
“是。”青墨跟着谢策朝外头走。
车夫牵来马车,谢策挑帘往马车内走,同时吩咐,“回府。”
“公子。”青墨在他身后道。
谢策略做回眸,等着他的下文。
青墨干笑了笑,“先头暗卫来传,说您走后没多久,姑娘就出了府,同那位齐家小姐一起去了齐家位于城东的鹿苑。”
“又是她。”谢策眉心不耐的轻蹙。
*
鹿苑,顾名思义少不了鹿。
“这些都是出生不久的小鹿,你可要摸摸?”齐月染手指着围栏中被圈围起的一群小鹿,扭头问身边的雪嫣。
雪嫣望着那一只只好动跳窜的小鹿有些犹豫,虽说是生出来不久,但个子也远比猫狗来的大的多。
齐月染先走过去拿了把草将鹿引过来,抬手摸了摸,扭头对雪嫣笑道:“你试试。”
雪嫣心头微动,试探着伸手摸了摸鹿耳朵,绒绒的触感蹭着掌心,耳朵一晃一晃的,说不出的可爱。
仰头吃草的小鹿忽然喷着气甩了甩头,雪嫣忙缩回手,眨着眸子与它大眼瞪小眼。
一旁的齐月染见她有些被吓着,抿着唇笑得乐不可支。
雪嫣窘迫的微脸了红,“你取笑我。”
齐月染忍住笑摇头,表示没有。
雪嫣看她分明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佯作生气:“还说什么带我来解闷,我看你是拿我来消遣才对。”
“我不笑了还不成吗。”齐月染说着挽住雪嫣的手臂,带她往前面的小楼去。
雪嫣自然不是真的与她生气,齐月染与她年岁相仿,两人算是一见如故合,加之她性子与顾玉凝十分相似,所以雪嫣对她也格外亲热。
齐月染命下人摆上酒菜,都是一些当地特色的菜肴,融合了乌夷人的口味。
虽说雪嫣来到东平也已经有些时日,但对这里的吃食却吃不太惯,为此谢策还专程请了从长安来的厨子在府上做饭。
“我特意让厨子照着你的口味做了调整。”齐月染催着她动筷,“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雪嫣执筷尝了一口,确实与她在外头酒楼吃的不一样,她抿了个笑:“好吃。”
“再尝尝这酒。”齐月染又给她斟了杯酒。
雪嫣见酒的颜色与平常的酒水颜色不同,闻起来也不一样,“这是什么酒。”
齐月染神神秘秘的卖了个关子,“我们这儿寒时久,喝了这个便不会畏冷了。”
她说着自己先饮了一杯。
雪嫣抿着杯沿尝了一口,入口不烈,喝下去之后很快胸膛就变得暖意融融,十分舒服。
“如何?”
雪嫣欣然称赞,“不错。”
齐月染看她喜欢,也笑起来,“那就多吃点。”
等谢策赶来,看到的就是雪嫣绯红着一张脸,与齐月染抵肩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模样,齐月染一只手还有意无意的拨着雪嫣的发。
谢策唇角都压下了,眸光微冷。
紫芙先看到谢策,躬身道:“公子。”
雪嫣闻声扭过头,喝过酒的嗓音变得雾朦朦,“你怎么来了?”
谢策这才看清她红的不仅是脸颊,就连耳根脖子也同样蕴着层从肌肤底下透出的粉色。
视线从桌上的酒盅扫过,竟还喝了酒,连他都从没见过小东西喝酒,也不曾让她喝过。
“来接你。”谢策走过去,半搂着雪嫣将她带离桌席,抱进怀中。
忽然的起身让雪嫣头有些发晕,就也没有推搡,乖巧靠在谢策怀里,把身体的重量往他身上放。
齐月染跟着起身,也意识到自己让雪嫣喝的多了些,抱歉的朝谢策道:“吟柔多吃了几盏酒,不如让她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谢策微笑拒绝,“时候已经不早,囡儿也叨扰了齐姑娘许久,我们就不留了。”
齐月染迟疑了一下,不过谢策既是她的未婚夫婿,她也没什么好担心,“那我送你们出去。”
“不必。”谢策没有再看齐月染,低头贴近在雪嫣耳畔轻声说:“囡儿,我们走了。”
雪嫣抬起雾雾的眸子与齐月染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谢策甚至没等齐月染回话,就搂着雪嫣转身往屋外走,恰与从园中迎面走来的齐铭打了个照面。
“谢兄。”齐铭熟络的与谢策打了招呼,颇为惊喜道:“我方才还去过布庄,想邀你来此吃鹿肉,结果伙计告诉我你不在,没成想你比我还先到。”
齐铭看向屋内的齐月染,“月染,可是你请的谢兄?”
“阿兄。”齐月染朝着齐铭唤了一声,解释道:“谢公子是来接顾姑娘的。”
“原来如此。”齐铭做主道:“那不如谢兄与顾姑娘用了晚膳再走。”
谢策耐着性子婉拒,“今天已经受了令妹的款待,改日由我做东设宴,再请齐兄与齐姑娘,到时二位千万赏脸。”
谢策这么说了,齐铭也没有再强求,颔首与两人别过。
齐铭看着走远的两人,若有所思,起初他并未把谢寻放在眼中,只当是寻常商贾,东平属边城,商贸不可谓不繁荣,来此做生意的多了去了,可多少年过去,真正掌着东平经济命脉的还是齐、楚两家,其他人不过就是分些他们剩下汤羹来吃。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才几个月的功夫,谢寻一个背景身家都平常的商人竟然顶着他们与楚家的打压,剑走偏锋,硬是在东安站住了脚跟,这就已经不容小觑。
加上这几年楚家的生意一直再走下坡路,早就不同往日,谢寻又是做的与楚家相同的布料生意,没准真的能取代楚家,他该考虑考虑,与谢寻合作。
齐铭注意到齐月染一直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思一动,侧目问:“你觉得谢寻如何。”
“一表人才,斯文有礼。”齐月染客观的给了评语。
“如此,是觉得他不错?”齐铭又问。
齐月染没听出兄长话里的别有深意,心不在焉地随随点头。
“你放心,哥不会让你受委屈。”
齐月染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受什么委屈?”
“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谢寻是不错的人选,虽说有未婚妻,但是以我齐家作为支持,他如果是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齐铭没注意到齐月染变了又变得脸色,继续道:“而且,他将未婚妻带在身边,却迟迟不娶,兴许更本就不想给名分。”
齐月染算是听明白了,荒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阿兄,你胡说什么呢!”
这次轮到齐铭皱眉,“你不喜欢谢寻?”
“当然不喜欢。”齐月染差点儿跳起来。
“你三番几次借口邀顾吟柔出来,我还以为意在谢寻。”齐铭说完也知道自己误会了。
“这和谢寻有什么关系。”齐月染差点儿要气笑了,怕齐铭再生误会,她正色道:“阿兄还记得小妹吗?”
“当然。”齐铭与齐月染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在十多年前就走丢了。
“她与小妹一样,名字里都有个柔字,而且眼下也有一颗痣,我是觉得她和小妹相像,才格外亲近些。”齐月染被齐铭弄得哭笑不得,
“你说她像小妹?”齐铭也打起了十分精神。
齐月染点点头,小妹后颈椎骨上有一枚胎记,本来她想借着替吟柔整理头发的时候看一眼,恰好谢寻过来,只能做罢。
齐月染推着齐铭往里走,“所以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不过阿兄有一句话说得到不错,谢寻看起来对吟柔百般呵护疼爱,可为什么迟迟不娶,齐月染低下头思忖。
……
路上风刮的大,还飘起了雪花,谢策将雪嫣拢在自己的大氅之下,不让她吹着风雪。
雪嫣却觉得热,从五脏六腑再到四肢,没有一处不是在往外冒着灼灼的烫意。
她抬手拨了拨裹到脖子口的大氅,想放点凉意进来,还没有得逞,就反被谢策搂的更紧。
雪嫣呵出两口热乎乎的气,仰头看向谢策,“热。”
“喝了酒觉得热是正常,这个时候吹风会着凉。”谢策说着牙根子有几分发痒,与旁人喝酒喝的浑身发热,得亏齐月染是个女子,否则……
谢策压了压眼底的不满,“乖,等上了马车就不裹着你了。”
好不容易到了马车上,雪嫣立刻就从谢策大氅下钻了出来,眼中洇着潮潮的酒气,脸颊绯红,小口急喘着呼吸,两手在脸颊处扇风。
瞧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外头是七八月的天。
“囡儿究竟喝了多少酒?”谢策皱紧眉问。
“不多。”雪嫣嗓音带着不平稳的颤意,她确实喝的不多,但就是觉得好热,她从前也是喝过酒的,那些量不至于会醉成这样才对。
雪嫣已经热的开始扯衣领。
谢策看着她毛手毛脚的动作,分明是醉的厉害,领口下隐约露出的一截雪肤更是红的烫人眼。
谢策眼底的郁色逐渐变了味道,他把人带到了怀里,长指拈着她的两侧衣领,微微替她松开一些,指腹蹭过肌肤,被灼的有些发麻。
“说实话。”谢策低头朝她领口内轻吹着凉气,替她降温,看着细腻的肌肤,被吹拂的颤栗起小疙瘩,不由笑笑,“小醉鬼,到底喝了多少。”
“真的,就两杯。”雪嫣有些发急,竖起指头给他看,强调自己没有喝多。
然而水洇洇的眼眸和满身四散的热意,显得没有一点说服力。
谢策停下了给她吹气的动作。
雪嫣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抬头,“再吹吹。”燥热加着酒劲一同涌上,让她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见谢策不动,雪嫣把领口大敞着的脖子往上送了送,央央道:“再吹吹呀,谢策。”
被酒染过的声音细哑黏颤,说不出的磨人可怜,勾的谢策耳根子极痒。
他好整以暇的将身体往后靠了靠,“不吹了,不听话,还不说实话。”
谢策只当她醉的厉害,故意欺负她说不清楚,手掌漫不经心握上雪嫣的细腕,准备将其拉下,然而下一刻却变了脸色,眼底更是透出了几分凌厉。
“齐月染给你喝的什么酒?”
雪嫣迷迷糊糊的摇头,“月染说喝了这酒就不会畏冷。”她见谢策的神色不对,昏沉沉的脑袋变得紧张起来,“酒有问题?那酒看起来有些红。”
雪嫣说话的功夫,谢策已经仔细替她把了脉,眼里骇人的神色也退了下去,“是鹿血酒。”
他松出口气,将雪嫣的领口解开更多,“怪不得会热成这样,鹿血酒是当地人用来御寒常饮的酒,旺气血的效果极好,难得喝些不妨事,可是你本就每日服着养身子的药,两相加在一起,可不要烧起内火。”
难怪雪嫣觉得自己喝了酒之后就像个火炉,她要哭不哭的殷殷望着谢策,“那要怎么办?”
湿漉漉的眼睑下好像真的随时要掉出泪珠子来。
“现在知道难受了?”谢策推开窗子放进一点风,有几片雪花飘落到指尖。
他低眸看向怀里呜咽喊热的小东西,额头上冒着细汗,沾的发丝湿黏黏,鼻尖发红,喷出的呼吸更是烫人。
谢策将拈着雪花的指腹贴到她的颈侧,缓缓打圈,蜿蜒着滑落。
雪嫣紧蹙的眉心微微舒展,专注感受那一抹冰凉,不时的翕合红润的嘴唇,又抿紧。
谢策不做声,看着她说不出是难受更多一点,还是纾解更多一点的娇颜,轻轻眯眸。
直到雪花被她热极的肌肤烫化,只留下一条探入深处的水迹,才哑着声意味不明的吐字。
“有我在,囡儿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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