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整栋大厦的灯光似乎都伤风感冒似的,在这一刻闪了一下,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 司景钰看见柳梵的神情是那么悲伤,宛若击碎黑色礁石的海浪,涌动而沉默。
周苒苒站在这三人旁边,主观上感受着类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心说柳梵的朋友也是个狠角色,这不是往柳梵伤口上撒盐么,都是不怕事情闹大的主。
帮自己的前未婚妻,挑选和别人结婚的婚纱,这要不要把婚房和床上用品一并选了,来个买一送二。
杀人诛心,这一招够狠,周苒苒暗暗摇头。
“那个,我们柳梵还有事,不如改天……”周苒苒露出一抹不太高明的假笑,想要带柳梵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境地。
虽然,柳梵窒息不窒息,她不知道,反正她作为旁观者,所以快喘不上气来了。
“可是结婚哪有改天这种说法,”岑秋绵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柳梵,景钰也很希望你来帮忙挑选婚纱,对吗?这样才不会留下遗憾啊。”
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森冷的光,岑秋绵半真半假的话像利刃似的,扎在两个人心上,一时间,这片小小的空间寂静无声起来。
发觉司景钰没有立刻响应,岑秋绵不动声色地后退,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司景钰的衣服,以眼神示意这人赶快配合自己。
差点儿被扯得一踉跄,司景钰暂时从某种浅蓝色的忧郁状态中退出,她垂着眼,又长又翘的睫毛投下如羽扇般的阴影,恰好遮住了眸中称之为心疼的情绪。
“唔,嗯,”司景钰勉强哼哼几声,就把视线移到别处,只留下一张疏离美丽的侧脸。
“喂,你快点帮忙搭腔,不然我很独木难支,”岑秋绵小声地嘀嘀咕咕,“搞得我很像那种恶毒的现女友,在这故意作妖。”
司景钰无奈地笑,可事实不就是这样,别人看来,岑秋绵不就是在故意作妖。
这一幕,落在柳梵眼里便有了新的意味——司景钰并不想和自己有任何交集,给出肯定回答,不过是为了不扫岑秋绵的兴致。
察觉到柳梵的难受,岑秋绵再次向司景钰发出信号,示意现在正好是敌退我进,趁胜追击的好时候。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拉上柳梵就往另一家婚纱店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岑秋绵和柳梵选婚纱呢。
这是一家复古婚纱店,榆木地板、老式花瓣吊灯,孤灯冷火垂直而落,晶莹剔透的玻璃墙在光影下透出迷幻的美丽色彩。
穿着低调大方的店员连忙礼貌地过来迎接这几个人,她们脸上噙着得体温柔的官方笑容,心里却在嘀咕看这些人杀气腾腾的模样,莫不是要三个人一起拍婚纱照。
毕竟,这种事并不是没有,总有人过得出格昏聩又不要脸,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情绪感受。
但是,这一次的三个人,再次大大超出了她们的预估。
作为服务人员,她们有为客人保密的义务,本来能见到柳梵,她们个个都快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和兴奋,想要上去要个签名合照之类的。
但谁能想到柳梵来婚纱店,是给别人选婚纱的。
而且还是给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选。
这是什么绿色环保的情节。
一件件美丽的婚纱被婚纱店的模特前后展示,岑秋绵眼带兴奋、目不转睛地一遍遍欣赏着,余光偶尔瞥见柳梵,发现Omega手握着冰镇琴酒,盘发高耸,素白脸蛋上洇着令人心碎的脆弱美感。
察觉到柳梵在不时偷看司景钰,岑秋绵故意往后让了让,导致这两人在不经意间目光相触,气氛凝滞又尴尬。
“光看有什么意思,”岑秋绵大大打了个哈欠,敲了敲桌子,再次提出一个差点儿把周苒苒气昏厥的提议,“柳梵,帮我和景钰拍几张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吧,即将新婚前的纪念照,以后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肯定特别有意思。”
闻言,司景钰非常尴尬地动了动,再一次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就算这是一场假结婚,也不用做得这么“面面俱到”吧。
“怎么了?你又心疼你家柳梵了?”岑秋绵悄悄转身过来,与司景钰耳语,“我跟你说了,她这些性格上的毛病就得破釜成舟地治一治,你可不能心软。”
“但是我不喜欢拍照,”司景钰好看的眉心轻折,淡色的唇不自主地抿着,疏离冷淡透出霜雪般的性.感。
“不喜欢也得喜欢,否则,你怎么逼得柳梵改掉不好好说话的烂毛病,”岑秋绵不由分说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拍立得相机,一股脑儿地塞到柳梵手上,“拍吧,等我和景钰摆几个姿.势。”
岑秋绵非常热情地站在司景钰坐的椅子后,缓缓俯身而下,虚虚靠着Alpha的肩,两人不时相视一笑,甜蜜与默契尽显。
这时,旁边的店员也不乏热情地说道:“两位真的很般配,都是高颜值,身材也很好,我们家的复古婚纱非常适合你们这样身材比例优越的顾客。”
拿着相机的手微微颤抖,柳梵指.尖用力到麻木,她努力忽略掉心脏处传来,空洞的跳动感,就好像极寒的冷风吹过,瞬间冻结一切,包括灼热的鲜血。
冻成碎末的鲜血变成可怖的深黑色,像是一场刻骨无声的献祭。
透过镜头,柳梵能清晰看见司景钰眉眼放松,散漫慵懒的样子,是她几乎没有给司景钰带去过的轻松。
她的心稍稍有些疼了起来,原来她只在意过自己,并没有想过司景钰快不快乐。
连续换了好几个姿.势,岑秋绵这才满意地拿回相机,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后,指着一件高腰开衩的婚纱,让司景钰去试一试。
无奈跟着店员往试衣间走去,司景钰忽然又听见岑秋绵拿着手机,对自己说工作上有件急事要赶快处理,就让柳梵先陪司景钰换一下婚纱。
司景钰隐隐僵在了原地,如玉手指来回蜷缩,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去揉眼睛,她不明白,岑秋绵现在到底是哪边的。
直到,Omega被岑秋绵也推到了试衣间门前,两人四目相对,恍然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试衣间里,呼吸相闻、暧.昧丛生的情景。
“快进去,别耽误时间,柳梵,你快帮景钰参考参考穿哪套拍照最好看,你是最懂她的人了。”
赶鸭子上架似的,司景钰和柳梵被推进狭小的试衣间,木板门不轻不重地关上,只余下头顶一盏脆弱昏暗的光源。
温暖的体温、淡淡的桔梗香气瞬间包裹住司景钰,清幽淡雅,仿佛是她一直向往的世外之地。
就算尽量避免,她也能清楚地看见女人浓密纤长的睫毛挂着湿润的水汽,如同雨中侧影,瑰丽干净惊艳夺目,清澈无暇的瞳孔倒映着一整个暧.昧优雅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包括自己。
她在柳梵的眼睛里,见过太多的自己,冷淡的、温柔的、期待的、疑惑不解的,抑或是充满情yu的。
仿佛这个女人见证过自己很长的一生,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要了解自己。
所以,才会这么懂得怎么伤害自己吧。
同理可得,自己也是这样的。
柳梵缓缓地深呼吸,明眸漾满动人的秋水,她咬着唇,犹豫半晌,才用清软柔腻的音调小声说道。
“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显然,柳梵觉得自己的开场白并不是很高明,她妄图补救,软绵绵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和岑秋绵,是真的要结婚吗?”
女人高攀的乌发垂落几缕,掠过细白玲珑的锁骨,分外妖娆。
Omega佯装着冷静与淡漠,似乎只是在朝老朋友,请教一个无关紧要的简单问题,然而轻颤的睫毛和黯淡的眸光,无时无刻不在出卖她。
“嗯,你不是收到请帖了吗?”司景钰单手在价值百万的婚纱上绕来绕去,声音低低的,“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拿来开玩笑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怎么会和别人结婚,不会的,”柳梵狐狸眼里浸透如漆黑夜色般的迷惘。
她说自己不相信,却无法确定到底是她不愿意相信,还是不相信司景钰会这么快同意和别人结婚。
也许,两者都有。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笑的梦中人,企图从任何细枝末节中,找出证明自己和司景钰还有可能的证据来。
可她突然发现,好像并不是司景钰不爱别人,就能爱上自己。
“司景钰,不和岑秋绵结婚好不好?”
柳梵单手抓着司景钰的衣摆,冷玉似的指.尖越来越用力,红唇开开合合,说着犹如絮羽浮光似的哀求。
“如果,我说不好,”司景钰盯着女人娓娓垂下的发丝,视线逃避,嗓音低哑,“你是准备抢婚吗?”
空气陷入一种奇妙的尴尬境地,昏暗不明的光线,与世隔绝的试衣间,刚刚离开的“现女友”,独处的旧情人,不管怎么看,现在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那种不顾后果,拽着情人私奔的好时机。
察觉到柳梵脸上几丝犹豫和决绝,司景钰略感好玩和无奈,衣摆处女人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她柔软的发丝落在司景钰锁骨上,痒痒的,散发着阵阵花香。
蠢蠢欲动。
Omega矜雅清纯的面容不断闪烁着迟疑与坚定,仿佛随时会带着自己,冲破门外的阻碍和桎梏。
直到,店员敲门礼貌地送进来几件婚纱,一看这样的情形,失声喊道:“你们不会要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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