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当某些事情要发生的时候,人其实都是有预感的。
程涛现在的感觉就很不好。
他对县城运输队其实一点都不熟, 知道里面还有女同志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因为徐薇,她去城里找秦浔,曾经搭过县城运输队的顺风车, 下车的时候她把包忘在了车上,包里好几十块钱,后来为了把钱追回来,她跑了好几趟县城运输队。
很快,她就找到了当时那名女司机。不过,女司机只承认自己确实载过徐薇,说是看见一个姑娘走夜路觉得不安全,出自善心才这样做。其他的她都不承认,只说徐薇记错了。
当时情况混乱,徐薇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完全清醒的,碰到有人斩钉截铁说这件事情送来没有发生过,她自己心里也犯嘀咕。这种情况下,事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不过在红鸩纺织厂内部还是有不少人讨论,就连程涛都听说了。
第二件就是他们这次去苏城市,陶广然领着他们到县城运输队,他碰见这位女同志,听说他是县城运输队唯一的能开车的女同志,只是临时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叫……
“王萍,你也来省城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程红秋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那里的是谁。
王萍是专门站在这里等他们的,当然不会出现什么听见声音才抬头转身的动作。她离老远就看见了程红秋姐弟俩,穿着板正,相貌出众,唯一称得上可惜的是父母早就去世了,但只要提起程青松夫妻俩,谁不竖起大拇指表示尊敬?
程红秋嫁的人也是她没求来的,还真是什么好处都让她占去了。
凭什么?
王萍越想越觉得生气,这可不是她抢程红秋的东西,是程红秋自己没收住,再说当初要不是程红秋横插一杠,自己和陶广然早就成好事了。想到这里,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咬牙,“程红秋,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她加重“单独”两个字。
“嗯?”程红秋其实并不在意王萍对她是什么称呼,本来就是点头之交,或许她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之前就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听见她说话这么不客气,还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想干什么?”她们俩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去那边说,”王萍瞥了眼程涛和仨孩子,指了指门西侧。那里有片空地,背靠着墙,挡风不说,还避免被谁看见。
程红秋没什么表情,不过她也没拒绝,抬步就跟了上去。
程涛垂眸,把陶多陶亚拢在自己身边。陶亚啥都不知道,还抬头给了她舅一个甜甜的笑容,但是陶多的反应就有些复杂了,他拉着程涛的手越来越用劲,小指甲嵌进了程涛的肉里,生疼……
程涛没有抽出手,他皱眉,轻声唤道:“多多?”
陶多抿唇,小脸蛋绷得紧紧的。
程涛轻轻拍了两下陶多的脑袋,没说话。
他说他有不好的预感,预感在下一刻成真。
程红秋和那个叫王萍的女人吵起来了,且反应十分激烈,已经开始推搡。
陶多看妈妈被人欺负,跟小炮弹一眼,冲过去推王萍,然后因为太着急,没走几步先给自己摔了个大屁蹲,听着动静都替他疼。
程涛赶紧把娃子扶起来,看他还想往上冲。程涛赶紧伸手拉住他,“多多,舅舅就帮助妈妈,你照顾弟弟妹妹好不?你看亚亚都被吓到了。”
陶多看妹妹要哭不哭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
看仨小孩依偎在一起,陶多非常有哥哥的样子,把弟弟妹妹的视线全都挡住了,自己也背对着案发现场。
程涛笑了笑,然后就和自家崽儿对了个眼。陶亚是个非常听话的小姑娘,哥哥说啥就是啥,她这个年纪还没法理解妈妈在做什么,只是本能跟着身边人的情绪起伏。程子悦小朋友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活泼了很多,踮这小脚尖往外看,被哥哥按头都按不住。
当爸的哭笑不得,手指往下点了点。
程小墩才把脑袋收回去。
程涛并不着急,他刚才已经观察过了,那个叫王萍的根本不是他姐的对手。看他姐现在撕着对方的头发甩了好几下,王萍连他姐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足见他姐是压倒性胜利,要不然他能这么不慌不忙?
他就是想着发泄一下也好,什么都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主动找上门来的发泄桶,不用白不用。
这样想着,程涛真的就在原地站住了。
现在虽然天暗下来了,不过这只是因为入冬后天变短了,再有现在天阴沉沉的,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其实省纺织厂到现在还没有下班。
另外,他们现在在省纺织厂的偏门,对面就是省纺织厂家属院的侧墙,再往后走就是他们今天摆席的院子所在的胡同,走进偏门就是招待所。现在省纺织厂招待所里除了程涛姐弟就没有其他人,这个天气也没人出来散步,所以两个妇女在那里又是吵又是打,也没有人来围观。
程涛等他姐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上去拉架。
现在两个妇女都有些急眼了,情绪都挺激动,再加上程涛有拉偏架的嫌疑,难免遭到打击报复。
程红秋看王萍竟然敢对她弟动手,上去照脸就是一巴掌,“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王萍一时没注意,冲击之下咬到了舌头,血从嘴角流下来,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癫狂了几分。要说刚才她还有几分怯懦,主要是被程红秋打怕了,但是现在她完全豁出去了,最后那点羞耻心早就让她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程红秋,你厉害什么?我实话告诉你,你男人这几天都躺我被窝里睡的,”王萍得意洋洋,还嫌刺激不够大似的,“没准我现在都已经怀孕了呢?”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表情挂上了浅笑,仿佛里面真的会有什么似的。
“你再胡咧咧一句试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程红秋指着王萍的鼻子,这就还要上手,被程涛拦住了。
“松手!”
程涛眉眼疏淡,“姐,今天够了。找人撒气也要找对人,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程红秋皱眉,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就算有孩子,你看他敢不敢留?同单位狼狈为奸,其中一个还是有妇之夫,几句话递到革委会,别说保住工作,他们就只有□□游街的份!所以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程涛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很狠。
王萍表情大变,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种话的。
程红秋这才反应过来,她弟这话不只是再说王萍,连他二姐夫也一并算进去了。“涛子,你二姐夫不会干出这种事,肯定是这女的瞎说,你咋也跟着瞎起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真是一点事情没有,人家能把戏台子架到你和我脸前头?”程涛语气冷淡,他其实并不喜欢这句话,就好像施暴者之所以施暴,是因为受害者自身的原因一样。但是要是两边都不是啥好鸟,这句话就能说的通了。
程涛从来没有把陶广然当成是一个好人,也从来不认为这一世他就可以和二姐过一辈子。他可以不干涉,但是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变过。当然,这只是他狭隘的想法,他并不了解陶广然这个人,前世不了解,今生也谈不上。
他也想过,重来一世,小蝴蝶的翅膀一挥,也许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
是的,因为有他这个变数,这方世界中的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不过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发生变化的全都是他们本来是按计划走下去的,只是中间有人横插一杠,才不得不改变事情走向,从来产生和上辈子不同或者截然相反的结果。
一般会产生这种变化的人都和程锦驹有直接或间接关系。
好在,其中有些事情还可以补救,例如徐薇和李湘湘,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大壮,他们在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发生之后,幡然醒悟,决定开始新的人生。
陶广然的情况不一样,他只要做出越轨行为,就是不可原谅。
程涛到现在也不确定他二姐的婚变,是作者的安排还是自然而然就走到了那一步,但是前世他奶一生凄苦,这些经历总该有人来买单?
前世今生,陶广然总是该负起责任的。
程涛对他没有一点信任。
听到程涛这么说,程红秋先是惊怒,然后脸色突然暗淡下来。
这时候,王萍也反应过来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程红秋虽然厉害,但还是一个可控因素,程红秋她弟可不是。
想到这里,王萍匆忙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撂狠话,“程红秋,你当儿媳妇没有儿媳妇的样子,当嫂子也很小气,陶家人没一个稀罕你,你不知道吧,我能成事全赖有他们的帮助。都这样了,你还死乞白赖的赖在陶家,是不是有病?要我是你……”
程涛转头瞥了一眼王萍,生生把她要说的后半截话堵在了喉咙里。
王萍没有多做纠缠,着急忙慌的离开了。刚才她吃了不少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她转身的瞬间,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昏黄的路灯下,雪花簌簌,看上去很优美,不过连上仨小家伙在内,一家人都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雪景。
程红秋站在原地大喘气,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无处安放的手,表明她现在的手足无措。
程涛搂住她的肩膀,“姐,太冷了,咱先回招待所。”
程红秋没动。
“姐,”程涛提高声音,“孩子们都等着你呢。”
听见这句话,程红秋才有了点儿反应,她看向不知何时脸全都怼着这边的仨孩子,才勉强找回声音,“走,走走,咱们回招待所。”
说完之后,程红秋率先走了出去,可以看得出她的内心是极其不平静的,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仿佛下一刻就得摔倒。
程涛冲仨孩子招招手,让他们赶紧跟上来,自己则护在程红秋身后。
回到招待所,程红秋躺床上,脸上的表情有悲伤也有其他的情绪,程涛看不懂。
这件事如何如何程涛也不劝,劝和劝分都不是他当弟弟该干的事儿。他不能替程红秋做选择,不管是曾经作为孙子还是现在作为弟弟都一样。
程涛把孩子们身上的雪抖落干净,打来热水给他们洗手洗脸,擦干之后又挨个给抹宝宝油。
话说他们从万福公社出发的时候根本没有预料到天会冷的这么快,这才几天,温度就直奔零下而去了。幸亏出发的时候给程小墩带了稍厚点的棉衣,薄厚叠穿,勉强还能应付现在的天气。
程小墩和陶亚的心情很快就恢复了,主要他们的年纪还不能理解很多事情。
“舅舅,我爸妈……”陶多不一样,他年纪稍大,又一直是哥哥的角色,再加上性格早熟,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懂更多,他隐约知道今天那个女人是来跟他妈抢爸爸的。
他有同学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然后亲妈换成后妈,原本每天早上都能吃个鸡蛋的,现在连早饭都吃不上了。
程涛把手上的油抹在陶多脸上,“多多,这是大人的事情,让爸爸妈妈自己去解决,好不好?”
“我知道那个阿姨,”陶多低声说道。
“嗯,”程涛没当回事儿,王萍是陶广然的同事,县城运输队就在他们家对过,知道有王萍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就听陶多继续说道,“我妈不在家的时候,姑姑领她来家里吃饭了。”
程涛拧瓶盖的动作一顿,接着继续,“嗯,问题不大,别多想。”
陶多似乎松了一口气。
程涛宝宝油放在茶几上,然后拿起桌面上的钥匙,端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走前,他把他姐连同个孩子锁在了屋里,主要他不放心他姐现在的状态,不确定她能不能看好仨孩子?这仨小孩人小鬼大的,万一跑出门出了事,他们姐弟俩得后悔终身,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
以防万一,临走他还带个小家伙去了一趟厕所。
程涛在食堂买了饭,提着饭盒回来。
路过管理室的时候,里面有人和他打招呼。省纺织厂的招待所主要是用来招待客户,以及其他工厂访客的。程涛能住的里面,多亏了红鸩纺织厂工人这层关系。
“程同志,刚才有访客找你,我们直接让他进去了,屋里还有人吧?”
访客?
“陶广然?”程涛也只能想到这一个人。
管理员点点头,跟同事说,“我就说程同志能猜的出来吧,你们还不信?”
“小陶以前住招待所经常和人炫耀他儿子、闺女,我们本来还当一回事儿,没想到还能亲眼看着。”
相比于程红秋和程涛是第一次住到省纺织厂招待所来,陶广然可以说是这里的常客,一年总要过来住好几次。
红鸩纺织厂是省纺织厂的下属单位,两家的业务往来密切。其中有这么一条产线,红鸩纺织厂生产基础原料,必须省纺织厂再次加工才算作成品,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来回运输。
虽然说两家工厂都有车队,但是忙起来总有不够用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县城运输队来支援。从县城出差来省城,需要留宿一晚,如果目的地是省城纺织厂,他们直接就住在厂内招待所,来往多了,管理员就认识陶广然了。
程涛点点头,笑着和管理员道谢,套不走进招待所。
顺着长长的走廊,他看到了站在那里敲门的陶广然。
把饭盒放在地上,程涛直起身子,把最外面的棉衣脱下来,随手折好放到一边。
他里面穿着一件桃心领的毛衣,是程红秋给他织的,再里面就是白色衬衫。
程涛一边走一边解手腕上的扣子,然后慢慢把袖子撸到手肘处。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走路的脚步声。
程涛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等他走到陶广然身边,对方张嘴好像想跟他解释什么,只是一个字没有吐出来,就先挨了一拳头。
程涛握紧拳头朝陶广然的脸挥了过去,这一拳他完全没有留劲儿,生生的打在了陶广然的腮帮子上。
说实话,程涛的准备动作其实很明显,陶广然是预料到他要动手的,只是做梦都没想到他这么生猛。挨了这一拳头,陶广然都没有站住,直接倒在了对面的门上,“砰”的一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缓过劲儿来。他用指腹把嘴角的血抹去,惨笑着开口,“这样就可以了吧,发泄完了?完了就让我去见你姐,我可以跟她解释。”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挺冤枉?”程涛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一个女的到你妻子和孩子跟前大放厥词,当着你小舅子的面儿说出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你觉得我该对你哪种态度?”
陶广然一愣,“涛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我都可以解释,你打开门,我和你姐说。”
程涛弯腰扯了陶广然的衣领,看着他背上的血印子,这应该是几天前留下的,差不多已经好全乎了,只留下了红痕。“呵!”
陶广然把自己的衣领夺回来,“这真的是个意外,我都不知道……”
程涛没有多说,直接站起身,他打开门又迅速关上,和坐在床上的程红秋说,“姐,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我二姐。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是一家人。”
程红秋脸色一白,但还是尽力露出了一个微笑,“干啥,现在干啥说这个?”
“陶广然看上去确实有苦衷,”程涛垂眸,不去看程红秋的表情,“王萍说的话虽然有所夸张,但他们应该确实发生了关系。”
屋里非常安静。个小娃手拉手围成了个圈,站在床头橱柜前罚站,这会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陶广然开始“砰砰砰”砸门,随着还有他的声音,“红秋,这件事情真的只是意外,你听我解释。”
屋里依然没有谁出声。
程涛其实并不希望看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倒不是因为心软,他只是不想孩子受到影响。
就在这时候,程红秋弯腰开始穿鞋。
“姐?”
“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看孩子,别跟出来。”说完,程红秋站起身来,她看了眼程涛,又看看儿子闺女,伸手打开了门。
陶广然砸了个空,差点摔进门里,抬头看到程红求激动的不行,“红秋,你终于肯开门了,你听我说……”
程红秋把他往外推了一把,自己也走出去,“陶广然,你要点脸,也给我留点脸,你确定这事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陶广然一愣,随即想起陶多陶亚都还在屋里,才讪讪闭上嘴。
程红秋没有理他,直接顺着走廊往外走。
陶广然赶紧跟上去。
程涛听着他们走远,才出去把饭盒和衣裳捡回屋里。他把饭摆在茶几上,招呼仨小孩儿过来吃饭。
今天中午吃大席,说实话吃的有点腻了,晚上他专门打了小米粥,果然孩子们都很喜欢。程小墩和陶亚最先吃完,俩人也不捣乱,主动到一边翻花绳去了。
桌上就只剩下程涛和陶多——
“舅舅,我爸妈会分开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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