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43.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第43章
从神田出发,经过大手町,来到丸之内的神田祭游行队伍热闹非凡。
数百人穿着古式服装,抬起建筑样式装潢精致的神輿,一路摇摇晃晃拥挤前进。
官婳在电影节第二天没有想要参加的活动,干脆出来玩。
正好今天周六,神田祭游行的队伍盛大。
她穿了一身轻便的T恤阔腿裤,头发扎起,手里拿着刚才一个当地人给的白色信封,据说这里面是御守。
“啊?居然是动漫人物?” 彭佳凯拿着刚拆开的动漫御守,有点惊讶。
“好像是虚拟偶像。” 官婳看了看他手里的海报,“他们很重视文化传承,用这个吸引年轻人。”
“原来是这样,婳婳你懂得真多。”彭佳凯称赞。
糟糕,一不留神叫她小名了。
彭佳凯紧张地捂嘴。
好在官婳似乎并没注意到这句话,只盯着神輿房檐上挂的凤凰。
“你说这里晚上会有烟花表演吗。”官婳问。
“好像没有,这个祭典最大的看点就是在东京最繁华的街区游行。”彭佳凯挠了挠头,“据说天神祭的烟花很漂亮,可惜在大阪,十月份才举行。”
“好吧。”官婳有点失望。
彭佳凯迟疑一瞬。
“要不我们去找找吧。”
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去问路人,官婳没有收获,转头去问彭佳凯。
“问到了吗?他们都说九月份之后才有花火会哎。”
“没有。”彭佳凯摇头,“他们说英语有点难懂,好像都不太清楚情况,有人说可以晚上去河边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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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烟花已经准备就绪,但是官小姐今天没有参加电影节,暂时联系不到人。”
恭敬的日语从听筒中传出来。
顾铮倚在精致的白漆橡木门后,门外是休战后的死寂。
青烟从嘴边扑向宽阔肩膀,腾腾袅袅升起,面孔遮在阴影下,瞧不清神情。
沉冷微哑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拜托山代先生帮我找到她。”
“官小姐可能已经离开六木本之丘了......”
“她在哪就在哪开始。”
“好的,会尽量发动人力寻找官小姐的,顾先生请放心。”
门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门邦邦颤抖。
顾铮眸色冷淡,挂断电话。
手机屏保是一张笑容灿烂的女孩的照片。
眼睛微眯,眸色明亮,唇角弯起,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两根手指戳在嘴边,戳出两颗笑窝。
顾铮关掉烟,眉宇多了几分柔和。
邦邦邦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鸣儿?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有人,有人已经去上访了,快出来。”
林淑尖锐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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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婳向来是说走就走的性子,当下做了决定,立马乘车来到荒川。
游行的队伍早已经经过这里,现在宽敞干净的大街没几个人,显得有点空荡。
河岸边有小草坡,在夜幕下变成静谧的铁皮油桶的陈绿色,坐着三三两两的游客,不时有当地居民骑车、慢跑经过。
她跟彭佳凯抱腿排排坐在草坡上,有点无望地望着天上淡淡的一轮月亮。
看那透亮的天空一点点变暗。
浅淡的月亮逐渐明亮。
河水泛着波光。
有时候人的孤独感来得很突然。
她在这个瞬间很想说我爱你,但是没有人倾听。
“冷吗?”彭佳凯问。
“没事。”官婳摇头,“还是回去吧,再晚就没有车了。”
“有点可惜,今晚没能看到烟花。”彭佳凯起身,伸出一只手。
官婳已经翻了个身,没看见他的手,半爬半跪起了身。
“下次吧,下次再说。”
彭佳凯听出她话里的失落,收回手,想了想,“等回国之后,我请你去西刹峡公园,据说那里的烟花很漂亮,好吗。”
“行。”官婳点头。
从小草坡下去,准备回车站。
官婳看见脚下被拉长的影子也在慢慢移动。
路边的小草被风吹动,发出沙沙轻响。
“请等一等!”
听见声后有人似乎在叫她。
回头看去,有个都市丽人打扮,踩着高跟鞋的女性正朝她跑来。
“你好,请问你是官婳小姐吗?”气喘吁吁的女人跑到她身边,用英语问。
官婳懵然点头,感觉这女人有点眼熟,刚才好像注意到她挨个在问路边的年轻女性来着,原来是在找她吗?
“麻烦您稍微等五分钟。”女人说。
“你好,你是......?”彭佳凯问。
女人说她只是受人所托,并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如果官小姐想要答案的话,就在河岸等五分钟,会有她想要的惊喜。
官婳还没反应过来,女人的身影就已经走远。
“什么意思?”彭佳凯问。
官婳跟他大眼瞪小眼。
“我想要的惊喜,会是烟花吗?”官婳歪脑袋思考。
“可是刚才问了几个当地人,都说东都现在禁止烟火......”彭佳凯犹豫。
河岸边立着小巧质朴的方形木灯柱,灯笼样式,发出暖白的光,映得一小片一小片水波粼粼。
天幕还是锈蓝色,几颗星星点缀。
官婳默默在心里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咻。
什么东西刺破空气。
官婳捂住嘴。
心脏砰砰跳。
像鲸游万里浮上海面,大簇灿烂的金色撕开死气沉沉的夜幕,展开绚丽星光。
金光一簇接着一簇,在星空炸裂开,簌簌飘落,垂入水面。
四周人群先是一刹那静寂,随后全场欢呼,纷纷驻足。
火树银花的美在千百双眼眸中停留。这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最意外最浪漫的瞬间。
大约真的不是适合放烟花的时机,只有五六发金色灿烂,随后天空归于平静,只剩淡淡的青烟,水面的荡漾也一圈圈消失。
“烟花,刚才是真的烟花。”官婳捂住嘴尖叫,胡乱指天空。
这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总让人心潮汹涌。
“我看到了,是烟花,很漂亮。”彭佳凯笑着说。
“我们好幸运啊,想看烟花终于还是看到了。”官婳笑眼莹莹。
彭佳凯说你很幸运,我更幸运,能陪你看到这场烟花。
“什么?”官婳没听清。
“没事。”彭佳凯摇摇头。
“哦。”官婳点头。
扬起笑脸,远远看了眼长满芦苇的河岸对侧,枝影摇曳。
继续仰头看向天空,回味刚才的繁华锦簇。
荒川岸東,芦苇高树遮挡之后,是一片忙碌景象。
“上井小姐,刚才的烟花遗留物处理掉了吗.......?”
“.......政府批文?去找次山前辈......”
“快快快,最后......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到?”
“巡察来了?......祝原君呢......祝原君去哪里了?”
几十个人围在放烟火的地方调试设备,因为各种风向炸点测算而忙得到处乱窜。
路边停了辆警车,巡察下车,被几个人出面堵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派兵荒马乱。
/
烟火看样子不会再出现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必须得回车站。
官婳依依不舍地挥别岸西。
沿着路走了一段,跟彭佳凯聊起出道作品的诞生。
“你真厉害,导演。怪不得那部电影色调有一点点压抑,但是总体还是治愈的。电风扇分隔画面这点当时还没想到,后来有次拍戏,拿小电风扇的时候突然悟了......”
彭佳凯有点兴奋,喋喋不休。
“等一下。”
官婳鬼使神差站住脚步,回头看去。
“怎么了?”彭佳凯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官婳屏息。
百米外的河岸上有一束光点冲向天空。
圆点没入天际,沉静一秒。
砰然炸裂。
万千条红束散开延展,像朵绣在黑袍上的巨大的火绒花。噼啪吱啦,虹色狂舞,火绒花或明或寂,渐渐有了形状。
路边有小孩指着天说:“バラ!!”
官婳不懂这个单词,但知道他说的是。
玫瑰。
这束红色的烟花最终绽放出了玫瑰的形状。
雾雾沉沉,月色流银。
手机嗡响,窗口弹出一条语音留言。
本来想转文字的,不小心点开了。
听筒里传出男人微哑低回的声音。
“祝贺你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又前进一步,婳婳。”
他似乎含了些懒倦的笑意,像气泡在莫斯卡托葡萄酒里翻涌升腾。
官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坐车被晃了一下。
回想起刚才在小草坡上看到的景象。
树影轻轻摇。
树叶落在水里,慢慢飘。
“这是顾老师......?”
官婳抬头,看见彭佳凯有点黯然的脸。
“没什么。”划走这条消息,“现在的烟花好高级啊,可以控制留下什么形状。”
彭佳凯点头,深深看她,“这朵玫瑰很美。”
她粲然一笑。
“就当你也夸我了吧。”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
官婳简单洗了个澡,洗漱完,扑到床上,连脚指头也懒得动一下。
脑海中自动播放今天经历的一幕幕,游行的队伍,凉凉的冰淇淋,水波粼粼的夕阳,随风轻摆的草坡,破开夜幕的焰火,那朵玫瑰......
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消失,进入梦乡。
此刻,大洋彼岸的青城。
郊区一栋小别墅的客厅里,坐了十几个神色各异的人。
别墅乍看装修简朴,甚至比不上小区外租的人家,大多家具都是木质,很少有什么装饰品,吊顶的灯都只有一盏白灯加了茶色灯罩。
“大哥这么多年,我也只是个小主任,你这可难为我了......”坐在沙发中间的顾明顺有气无力地说。
旁边的林淑赶紧给他抚心口顺气。
身披手工卷边丝巾的女人不屑道:“哟,三哥,你以为谁都像你,小主任还能住全套红木家具,咱们头顶的灯至少大六位数吧?”
顾明顺心急辩解:“还不都是别人说送的......”
有人帮腔,“他二姑说得对,三弟你不想帮就说不想帮,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这可是......啊。”
跟顾明顺长相相似,额间皱纹更深的男人忍不住开口:
“呵,现在不是你求我们打点买地的时候了。”
“人家都弄到网上去了,现在说什么的都有,上面给我压力,你想怎么办?”
“我赔钱,赔钱还不行吗,你连句话都不为大哥说吗,难道眼睁睁看着大侄断送自己的人生吗,他才多大年纪。”
“小淑你说句话嘛......”
“.......你能指望她吗人家夫妻一条裤子......”
“咱们不也是一家人吗?......”
“都好好说好好说......”
男声女声高亢低沉掺杂在一起,乱如早市。
“让鸣儿说句话,求顾主任是保不出什么了,看鸣儿愿不愿意吧。”
有人提了这么一嘴。
于是满屋十几双眼睛一齐看向角落屏风后坐着的人。
刚才众人吵闹时他在低头看手机,没有参与争吵,现在众人看过来,他轻轻抬眼。
这双眸抬起就是作壁上观的清寂。
烟火燃烧后只剩焚寂,谁也看不清他刚刚在想什么。
“鸣儿,你说.......”刚才鼓动人去找顾铮的人瞬间熄灭气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可不管事,找顾主任。”顾铮起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瞥了眼脸色难看的顾明顺,漆深的眸底闪过一抹讽笑。
顾明家抬手,想要拦住他,被四妹拽住。
顾铮就这么走了出去。
身后有人脸色在他出门的瞬间就变得尖利,悄声议论或咒骂。
他不在乎。
推开院门走到砖石小道上,眼里反而闪过一丝迷茫。
高挑瘦削的身形在门口停留片刻,朝前排某个方向走去。
夜色寂寞,这个紫藤花环绕的小院留了一盏灯,从院外能看到藤架边摆着的几张躺椅。
安静沉谧,仿佛世外桃源。
斜倚在院门口的小木门上,面向通向尽头的路。
一半面容被阴影笼罩,侧颜骨骼线更加清晰冷冽。
据说旁边的人家之前种了一棵小槐树。
他莫名想到这件事。
隔得太远,不知道到底是哪棵。
拿手机点开小玫瑰头像的微信对话框。
她的头像没有出现在对话框里过。
拇指按住语音键。
“婳婳,睡了么。”
“我回华翰了。”
垂眸盯着对话框,薄唇微启。
半晌,手里的进度条快没了,才继续:
“今天看到一棵槐树,忽然想起小时候。”
“你说去幼儿园的路上,有棵树开着白白的花......”
沉缓的声音流淌在夜色里。
最后全部说完,顿了两秒,才把消息发出去。
凌晨一点的小区街道很平静。
冷寂茫然的目光望向青砖路尽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姑娘才能回来。
总之不是今晚。
直到月悬西楼,冷风把烟雾掀到他肺里。
他扶住门,弯腰咳得厉害,眼角猩红。
/
官婳很累,睡得早,半夜渴得厉害,起床找水。
冰箱里有一瓶冷藏纯净水,但半夜喝有点冷,她拿到露台上放着,自己坐在一边,呆呆地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摸一摸水瓶,还是有点凉,不过她太困了,管不了那么多。
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口,解渴就好。
瓶子也没收,直接推门回卧室。
关掉台灯,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在床头摸了半天才找到,接起电话,“.......喂?”
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睡意。
顾铮眸底微澜,没想过她会把电话接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动了下,没说出话。
那边没有催,只剩轻轻的呼吸声。
“.......喂,婳婳。”
积攒的躁郁全被这几声呼吸冲散。
他低头,唇角微勾,月色给眉间平添三分温柔。
“今天玩得开心么。”
“荒川的烟花喜欢么。”
刚刚咳过,声音嘶哑,但极力轻声,怕吵醒对面的人。
他抬头,明镜似的月亮映入眼中。
“今晚青城有月亮。”
“月色很美......像流银。”
“很细的一片云趴在月亮身下,像玉如意的纹路。”
“你家的院里的灯有时候电流不稳定,会闪烁,可能是线路老化,等明天找人来看一下。”
“我知道今晚不该打给你,把你惹恼,这个号码也就没用了。”他摇摇头,垂下眸时有点无奈,唇边掀起自嘲的浅笑。
“可我忍不住。”
他轻声说。
“婳婳,早点回来。”
酒店宽敞的大床中间微微陷落,女人睡颜安谧,睫毛如蝶翅。
官婳可以感受到自己陷在软软凉凉的床垫里。
好像在做一个旷远的梦。
梦里回到小时候,她撒了欢地玩了好久,玩累了,非要在藤架下午睡,小哥哥没答应她的请求,直接走了。
她赌气,自己躺下,被咬了满腿的包,气呼呼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人小心翼翼给她扇扇子,扑蚊子。
她无意识地扯住小哥哥的衣角。
他俯下身,轻声说婳婳乖。
“哥哥......”
听筒里喃喃传出两个字。
顾铮呼吸几乎停滞一秒。
过了两分钟,那边也没再有动静,才慢慢把心收回肚子。
大概是梦呓。
“晚安,婳婳。”
温柔缱绻的声音从薄唇边流淌出,远隔重洋,传到女人耳边的听筒中。
顿了几秒。
“我爱你。”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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