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小银子躲在岸边土沟里,小手紧紧捂着嘴巴, 消瘦发黄的小脸上都是害怕, 她在等着大哥回来。
前方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每个人都饥肠辘辘,面黄肌瘦,弯腰垂头互相搀扶着,蹒跚着走着,拖家带口者有之,更多的是,因发大水而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聚在一起,朝着最富裕的洛阳前进。
这只是第一波,还有数以万计的流民往这边赶来。
清河县的东月堤决堤以后,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大江大河里的水暴涨,形成了特大洪涝,决堤数百丈,只要是临近河道的低下游的村县,很多都遭受了灭顶之灾,洪水溃堤,民不聊生。
一时间,流民遍地,哀鸿遍野。
原本是粮食收获归仓的季节,因洪涝之事,一年收成毁于一旦,粮价更是疯涨。
小银子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她的家人走水路,经过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到达了洛阳城外,可是城门大关,根本进不得城里,于是大哥就来探路,说是探路,就是贿赂守城的士兵,让他们帮忙通知在城里的熟人或者亲眷,城内如果有人来接,再交上一笔钱,他们就可以进城了。
可是大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小银子心里焦急又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等着。
她看向路边再也走不动的一对母子,妇人衣衫褴褛,她坐在路边土地上,紧紧抱着怀里哭声像幼猫似的孩子,低头不停的说着什么,时而用戒备害怕的目光看向她身边的所有人。
最后她挪到了小银子身边,看清沟里还藏着一个小女娃时,妇人愣了一下,随后默默的抱紧自己的孩子,她低头让孩子吃奶,可是多日的饥饿让她的奶水已经没有了,婴孩饿的再也没有力气哭。
妇人瘦骨如柴,咬破手指让孩子喝她的血,她拍着孩子的后背:“快了,快了,到城外就好了,到了就有粥吃了。”
妇人似在安抚自己的孩子,又像在鼓励自己,说完之后,瘦小的身体艰难的抱着孩子继续赶路,没走两步,便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孩子不慎滚到了路边,哭声顿时大了起来,周围乱哄哄的一片。
小银子看的揪心,小小的身体穿梭过人群,将那个掉在路边的孩子抱了起来,随后交到那个妇人手里。
“谢谢,谢谢。”年轻妇人连声道谢,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脸上都是后怕,她在路上看过太多孩子走失后的惨剧了。
“不用谢。”小银子道,她想起在家里昏睡的王妃,王妃伤势更重了,一直昏昏沉沉的,到现在还没退热,如果再进不去城里,没有大夫看,恐怕…
“走了。”
小银子回头,惊喜道:“大哥,你回来了。”
余家大郎因散了钱财心情很不好,带着小妹就走。
“等一下,城门口还有施粥的吗?”小银子问道。
年轻妇人希冀的看向他们,周围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余大郎道:“有的,洛阳来个一个新的大官,叫什么洛阳令,他儿子一直在施粥,洛阳寺庙里的那些和尚也在施粥,若想吃粥,快去排队吧。”
众人急急往前赶。
余大郎带着小妹离开,往家里赶,他们住在洛阳郊外的一条河道上,很快就赶回了家,小小的河道里还有几艘人家。
“药买到没?”余大郎一回来,苗翠就问道。
“城里才有药。”余大郎心烦道。
“那你大舅的消息打探到了吗?”
“我花了十两孝敬给守城的那些兵,让他们把信送给大舅了。”余大郎道。
“十两?!”一家人惊呼:“这么贵!”
余大郎面色阴沉:“这只是送信的钱,想要进城,除了有大舅的担保,我们每个人还需要进城费,一人五十两。”
他们一家五口人,如果再加上王妃,就是三百两!
他卖珍珠换的银钱,前几日在赌坊赢的钱,再加上阿爹搜尸捡到的钱一块加起来,勉强能够。
小银子不敢相信:“为什么这么多?”
“因为这进城名额就不是给我们这些人用的。”余大郎今天受了很大刺激,他在贿赂守城士兵的时候,看到那些高官家眷随手就是几百两,被那些仆人簇拥着送进了洛阳城。
可他呢?犹如烂泥一般,被人白眼,看不上,自己还要百般讨好那些守城士兵。
一家人沉默度过了下午,苗翠吃完晚饭继续煎药,她愁眉苦脸,上次大郎抓的药已经剩的不多了,家里的粮食也快吃完了。
煎好药以后,放凉,苗翠进了内舱,小女儿就守在王妃身边,给她换帕子,她捡来的这个贵人一直高烧不退,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她的手经常会动一下,不断摸着空空如也的手腕,这个发现让苗翠心里十分心虚,因为原本,王妃的手腕上是有翠玉手镯的,但是手镯已经被他儿子拿了。
珍珠可以卖钱,那个翠玉手镯被磕碰的不成样子,布满了裂纹,看起来应是不值钱了,后来,她有一次悄悄问大郎,镯子究竟去哪了?若是还留着的话,她就还给王妃,大郎却说,小鸟哨子和玉镯子不值钱,当铺的人不要,于是他也懒得带回来,随手扔掉了。
苗翠心里可惜,那手镯一看就是对王妃很重要的东西,连昏迷中都会下意识的摸寻一番。
王妃的眼睛偶尔会睁开,眼神好像认不清人,可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昏睡过去。
小银子熟练的把枕头垫高,让王妃喝药。
苗翠喂药,忧心忡忡。
喂完药以后,余大郎进来了。
床榻上,妇人因为生病高热不退的原因,那张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浓艳。
“你怎么进来了?”小银子摸了摸王妃的脸,烫的她小脸都皱起来了,她奇怪的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大哥。
余大郎走到床边:“钱不够了,要想进洛阳城,除非把王妃的玉坠也卖了。”
说完,他就伸出手。
想把王妃的玉坠拿出来,那个玉坠成色极好,一看就可以卖很多很多钱。
刚碰到衣领,苗翠就拉住他:“我来吧。”
余大郎后退。
苗翠望着仍在病中的王妃,伸手将王妃衣领处的玉坠拿出来,玉坠做工十分精细,暗金软链系着一块玉坠,说是玉坠,更像是一个小玉牌,乳白色的玉牌刻着两个字。
就在项链即将抽离的时候,一只发烫的手忽然搭在了苗翠的手上,她一惊。
发现不知何时,躺在床上的王妃竟是醒了。
目光正看着她。
好像又没看她。
王妃的手紧紧抓着暗金软链,连带着把苗翠的手也抓到了,苗翠只能放手,看见王妃很用力的握着玉牌,指尖泛白,眼神虚无空洞,没有焦点,却竭力看向他们的方向。
船舱内静悄悄的,唯有水流拍打岸边的声音。
“呀,你终于醒了。”小银子惊喜的叫了一声。
王妃的眼睛立刻看向小银子的方向,她的另一只手慢慢摸着床,缓慢的靠在木板上,随后紧紧后贴到墙角处,只不过小小的一个动作,让她脸上血色尽失,虚弱喘气。
小银子高兴起来:“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说完又呸呸两声:“不是,我胡说的,你醒了就好,饿不饿啊,我…”
余大郎揪住小妹衣领往后一拎,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伸出手在王妃眼前晃了晃,结果她的眼神没有任何触动,好似看不见他的手。
苗翠一惊:“咋回事,怎么突然变成瞎子了?”
床上妇人的手轻轻一颤,掩藏在衣袖中,看向说话的人。
“什么?”小银子急了,扑到床上,小手使劲在王妃眼前晃了晃,哭腔都出来了:“这怎么办?王妃,你还好吗?”
王妃?一直没有说话的妇人愣了下,她叫王妃吗?应该不是…吧…那她是谁?
眼前一片黑暗,周围的人声陌生无比,更糟糕的是头痛欲裂,稍微想想,就仿佛细针扎进脑仁般剧烈疼痛,冷汗直流。
她压下惶恐,手下意识的摸着手腕,空荡荡的,就好像她的心也空了,怎么也找不回来,让她如坠冰窟。
“你们是谁?”她睁大眼睛,看向发声的地方。
“我是余家大郎,旁边的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小妹,是我们在河边救了您。”余大郎道。
“我叫小银子。”小银子道:“王妃你饿不饿啊?”
余家大郎的话不知真假,她打起精神,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道:“谢谢你们救了我。”
然后看向小银子的方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刚刚醒来,就觉得有人拽她的东西,让她的戒心提到了最高点,她不太敢吃他们的东西:“我不饿。”
“不知王妃叫什么,等明日我们进了洛阳城,某便替您去官府找寻家人,让他们来接您。”余大郎自然是想得到荣华富贵的,这也是他同意收留王妃的原因。
救了一个王妃,怎么说也有赏金吧。
她攥紧手,微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
余大郎皱眉,难道这妇人根本不是王妃,他原本就对小妹口中说的王妃有所怀疑,在清河县打渔,他怎么就没听过来了一个王妃这样的大人物,还是说,她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妇人?
如果只是富贵人家的,那他卖了玉坠,得了银钱后带着一家人远走高飞,谁能知道,况且她眼睛还瞎了,根本认不出他们。
余家大郎心思活泛起来,又觉得也不能把事情做的太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小银子道:“那你快睡觉吧。”
她睡在床上,心跳如擂鼓,过了好长时间才松开手,慢慢在黑暗中摸索着,最后在头发上找到了一根木簪子,簪头略尖。
她悄悄藏在掌心中,握的很紧。!
本文网址:https://www.xhwx6.com/qita/75560/50185182.html
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m.xhwx6.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