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陈澈从墨脱回到H城,还需要至少花费一天的时间。他得先从墨脱县城驾车到灵芝机场,再乘坐飞机回去。从灵芝机场到H城的航班也并非每天都有,最近的一趟航班在当天晚上八点。
算了算时间,如果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能乘坐上这趟航班是最好不过的。
这次拍摄纪录片陈澈并非主要参与人员,所以按照之前的约定,他采集完自己所需要的样本,也就可以提前离开。
作为记录片的总制片人,宋瑞芝要在这里待上至少六十天。
陈澈要出县城的时候,宋瑞芝特地来送。
“跟我客套什么?” 陈澈漫不经心收拾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行李。
从林子出来的衣服是彻底没法穿,全是血迹。蚂蟥给闹的。
陈澈准备脱衣,见宋瑞芝站那儿,朝她歪个头:“出门,记得把门带上。”
宋瑞芝翻了个无语的白眼:“谁稀罕的看你。”
她转个身,没看陈澈,说:“我有个东西想托你带回去,麻烦你帮我带给周成弘。”
“什么?”
“一个荷鲁斯之眼,我上次在埃及的时候随手买的。”
“随手买的?”陈澈笑了笑,看破不说破。
“对啊,这东西不就随处可见吗?”
陈澈动作利落换好了衣服,转头看了一眼宋瑞芝:“据我所知,墨脱早就通了快递,你自己去寄。”
宋瑞芝急了,转头回来看着陈澈:“我这一寄,他不就知道我在这儿了吗?”
“你以为你不说,他就不知道吗?”
“反正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可能知道。”
“怎么?你把周成弘当傻子?”陈澈嗤了一声,以他对周成弘的了解,没多久那个傻子就会来墨脱。
宋瑞芝叹了一口气,她上前两步,将手上的荷鲁斯之眼吊坠交到陈澈手中。
“你爱给不给吧,不给就直接扔了。”
陈澈扬眉:“我真给扔了。”
“那就扔。”宋瑞芝留下这一句,转身往外走。
陈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这个吊坠,说说而已,倒不至于真给这东西扔了。相信宋瑞芝也了解陈澈,所以才敢把东西交到他手上。
荷鲁斯之眼是一种古埃及的护身符,它是鹰头神荷鲁斯的眼睛。因为鹰的眼睛能够看见很远的地方,也象征着可以提前预知到一些危险和祸害。
古往今来,每个传统文明里都会留下护身符,也代表着人类的希望。
陈澈将东西收好,提上行李独自一人驾驶一辆越野准备前往林芝。
刚下过雨的墨脱,远处山巅上似覆着薄雾轻纱,云海仙踪和县城融为一体,清纯唯美。
陈澈将车停在路旁,踩着马丁靴的脚落在地面上,再往上看是迷彩裤,双腿修长笔直,上身是一件白T,外套扔在车副驾驶。
简单拍了两张照片和短视频,陈澈重新上车。只不过刚刚上车,手机铃声响起。
是周成弘。
陈澈懒洋洋靠在驾驶座椅背上,随手拆了颗棒棒糖叼在嘴上,一并划开免提放在一旁。
周成弘的声音很快在整个车厢里扩散开:“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们休想瞒着我!”
陈澈哦了一声,“你知道什么了?”
“你小子现在在墨脱是不是?”
陈澈:“是。”
“宋瑞芝是不是也在墨脱。”
陈澈:“……”
“你一沉默就代表肯定。”周成弘用力哼一声,“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周成弘这点人脉还是有的吧。现在我全都知道了,宋瑞芝要在墨脱拍纪录片对不对?”
陈澈:“……”
“兄弟,你再一次沉默了。”
“你想干什么?”陈澈的耐心有点告急,他是答应过宋瑞芝什么都不说的,现在周成弘知晓这件事也与他无关。
“我刚落地林芝机场。”周成弘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都给我等着,我现在马上杀到墨脱,有你们好看的。”
陈澈发动车,双手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弯,开始上路,轮胎在雨后的泥地上拓出一道痕迹。
“那不巧,我现在得去机场。”
“你要走了?”周成弘的声音听着开始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怕我了是吗?”
“对,怕了你了。”
从林芝到墨脱,只有这一条线路。陈澈知道自己迟早会和周成弘在这条路上相遇,到时候他直接将荷鲁斯之眼交给周成弘。
这段时间天气不算糟糕,所以路上也是一路畅通。随着公路开通,知道墨脱的人越来越多,相应的,游客也多了起来。这个季节,堵车也是常有的事情。
手机还在通话中,那头的周成弘从机场出来,上路出发。只不过大少爷懒得自己开车,专门找了当地人做向导。
陈澈要挂电话,周成弘不准。
“别啊,你别走。”周大少爷开始挽留。
“你这都要找我麻烦了,我不走干什么。”陈澈笑。
“我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陈澈要开车,没再和周成弘嘻嘻哈哈。他留在墨脱的时间比原计划多了好几天,加上来回所用的时间,这么一算,已经有将近两周没见于娓。
于娓那条短信难得的让陈澈摸不着头脑,他给她打了个电话,没接。
陈澈没再执着继续打,他知道她工作忙,也清楚,如果打不通的电话再打并无意义。
***
于娓看到未接电话是半个小时以后,她刚开完一个策划会议。
工作上的事情让她脑子有点烦乱,她本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陈澈回电,后来没心情再在这个时候去处理自己的私事。于是回了陈澈一个消息,说自己下班再给他回电话。
自从不再参与到直播运营的工作之后,于娓的作息倒是比之前正常了许多。因为现在在做内容,公司规定的是朝九晚五,外加双休。但是通常情况下,都要加班到晚上九点,外加周末加班。
于娓早就适应了互联网的高强度工作,对于这种加班安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她的生活也无趣,不是在家里睡觉就是去公司上班,在公司多待一会儿也无所谓。
于娓在新的团队里也适应得很快,也认识了几个新的小伙伴。她手下有个助理,是个女孩,应届大学毕业生,名叫汪湉湉。
汪湉湉长得很可爱,留一个学生头,嘴角有一对小小的梨涡。于娓第一次看到汪湉湉的那对梨涡,莫名想到了陈澈的师妹李怡木。不过汪湉湉和李怡木的性格全然不同,是非常典型的i人。说话小声,不太爱和人接触,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做事。但是小姑娘做事情非常细心,总能很好地完成于娓交代下来的事情。
偶尔于娓也会感慨,曾经的她也像汪湉湉这样稚嫩。
稚嫩的人就算工作再细致,却也难免犯错,毕竟毫无任何经验。
一周前于娓交代汪湉湉帮忙查一组数据并进行数据分析。
因为于娓要根据这些分析提需求,和开发对需求等。
汪湉湉过于内向,这些数据查找她从未接触过,一时之间无从下手,但她又不好意思开口找人帮忙。于是她自己花了一些时间去自学,找到数据,最后勉强完成工作。
东西交到于娓手上的时候,她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问题很大。不由问汪湉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简单的一点数据都没查对?
汪湉湉连连道歉,说:“我看同事们都在忙,没好意思去问。”
于娓前几分钟还在应付外部客户,一个头两个大,语气难免有些不佳:“我麻烦你开开口,有什么不懂的问题直接问,职场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没人会吃了你。”
汪湉湉低着头,连连道歉。
于娓听得出来,小姑娘的声音都变了,是那种想哭又克制着不去哭的声线。
那一瞬间,于娓想到了自己刚在外面找工作的时候。其实她和汪湉湉也就相差五岁,说是同龄人并不过分,所以她特别能够感同身受。
当下于娓心软,摆摆手让汪湉湉下去。她另外找了个人,让对方去教汪湉湉怎么查数据做分析。
今天于娓经过公司楼梯间的时候,到底还是听到了汪湉湉的哭声。她并非有意偷听,本来是想出来给陈澈回个电话,不料听到汪湉湉哭着说:“……我好累啊……每天都要加班……每天都有好多不懂的问题……我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放弃……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想哭的,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于娓不知道汪湉湉在和谁通电话。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时候她刚刚毕业,有一些同学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乡,有些同学选择继续考研,也有一些同学选择留在H城。
于娓从学校宿舍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小区很老,环境很差。应届毕业生在现在这个社会上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也为了能够赚点钱,她找了很多零工同时在做:超市促销员、家政服务、发传单。
有一天她不小心在做家政的时候,打碎了雇主家的一只杯子。雇主知道后对于娓大骂:“这么点小事情你都做不好,你知不知道,我这个杯子全球限量版啊!”
于娓连连道歉。
雇主当然不会同情,她扣了于娓的工资。
那次于娓一个人回家,在公交车上哭了很久。她这个人其实很少会哭,也很少表达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压死骆驼的看似是最后那一根稻草,但在这根稻草之前,她身上已经背上了巨大的委屈和压力。
以前的于娓很讨厌哭,她觉得哭代表软弱,代表无能,在某一种程度上还会让别人感到厌烦。
在那一次公交车上大哭过后,她改变了想法,为什么不能哭?就算哭无法解决当下的困境,但是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情绪?
人生已经很不快乐了,为什么连哭都要在意别人的目光?
听着汪湉湉的哭声,于娓没有打扰,默默地从楼梯间离开。
***
经过雅鲁藏布大峡谷,穿过嘎隆拉隧道,再往前行驶了莫两小时之后,陈澈和周成弘在这条必经之道上相遇。
长时间的赶路,一向生龙活虎的周大少爷也有些吃不消。他像一朵蔫儿了向日葵,软趴趴地靠在车后座上。
陈澈从越野上下来,一脸戏谑看着周成弘。
“笑屁啊。”周成弘有些晕车,车窗全部下降呼吸新鲜空气,脖子上围着个U形枕头。
陈澈走过去,微微躬身双手搭在窗沿上,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周成弘的怀里。
周成弘机敏地接过,拿起来看了眼:“啥玩意儿啊这是?”
“你家亲爱的宋瑞芝送的。”
周成弘一瞬间正经起来,认真看了看手上的东西,没看懂,甚至觉得挺难看。
陈澈稍作解释:“是个护身的东西,她从埃及带回来的。”
周成弘瞬间咧开嘴笑:“我就说嘛,宋瑞芝肯定爱我,不然她给我送这东西干什么?她肯定是担心害怕我会有什么危险。你说说她这个人,表面上还要装对我爱答不理的。她什么心态?”
陈澈:“……”
周成弘继续喋喋不休。
陈澈本来还想和周成弘聊几句,现在一句也懒得多说。
他掉头往自己的越野车走:“走了。”
“走什么啊,再说两句啊。”眼看着留不住人,周成弘脑袋探出车窗:“那你路上小心啊,我刚才那截路上还有泥石流呢。”
“嗯,你也是。”
“我没事,我可是有护身符呢。”周成弘一脸宝贝地将东西收回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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