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春日(03)
春日(03)
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严琼脸上的表情光速冷却。她声线凛冽,听上去毫无情绪,“苏总监,你来干什么?”
目光朝下一扫,目睹她家傻狗正可劲儿往苏昼身上扑,那叫一个激动。
成年边牧,体型很大。加之九条又养得好,比普通的狗又要重上几斤,猛地扑过来,苏昼差点站不稳。
难怪世人都说狗长情。苏昼不过短暂地当了九条半年的主人。六年过去,九条不仅认出他来,还对他这么热情。
她看得直冒火,轻斥道:“严九条,你给老娘冷静点!”
九条回头看看她,完全不把她的话当回事,疯狂舔苏昼的脸。
活脱脱一舔狗本狗!
苏昼险些招架不住,哭笑不得。
苏昼蹲在地上,摸着毛孩子毛茸茸的脑袋,给它下指令:“九条,stop!”
九条瞬间安分下来。
苏昼又说:“sitdown!”
小家伙听话地蹲在了地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九条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却无条件服从苏昼的指令,严琼觉得她这个主人实在太失败了。
她眼风犀利,怨气冲天,“苏昼,你到底来干什么?”
男人立在稀疏小雨里,雨水氤湿了他的短发,一簇簇的,湿漉漉的,尚有雨露凝结在上方。
他的五官本就生得温润,此刻眉眼间沾染了点雨丝,多出几分细腻柔和的质感。
当年严琼就是被他这张脸所迷惑,殊不知他骨子里却是凉薄无情之人。
“我来看看九条。”男人嗓音温淡,不起波澜。
严琼冷冷一笑,话说得毫不客气,“九条姓严,它是我家的狗,轮得到你来看?”
今天上午在公司,当着那么多员工的面,她尚且不屑做表面功夫,冷脸相待。遑论现在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今时今刻,她就是一只刺猬,充满了戒备,竖起浑身的利刺,谁靠近她,她就扎谁。
雨下得绵密,天色愈加昏沉。院子里的探灯射出一道道橙黄古旧的光线,千丝万缕。光影打在严琼脸上,她脸上的戒备,她眼底的恨意,苏昼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侧头看过来,兀自叹了口气,“琼琼,你非要让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么?我是来看你的。”
严琼:“……”
严琼一听,下颌线绷得更紧,表情近乎僵硬。
她语气生硬,“你走吧!我没什么好看的。”
苏昼目光下移,盯着她的膝盖,小声问:“膝盖是不是还疼?”
这人不提还好,他一提,她就感觉一双膝盖隐隐生疼。
第三天了,医生说不用继续包扎,注意伤口别沾水。表皮的淤青还没化,一大片酱紫色,触目惊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伤到膝盖。
她受伤还不是拜他所赐。九条那傻狗不去追他车,她也不至于会受伤。
他现在还假惺惺地来问她膝盖疼不疼,她没骂他都是好的。他竟然上赶着讨嫌。
她别过脸,不愿看他,冷硬道:“不用你管。”
他这是做什么呢?分手六年后来关心前女友吗?
她并不觉得感动,她反而觉得讽刺至极。
苏昼看着严琼裸.露在外的脚踝,在灯下像是圆润的白果。她穿杏色高跟鞋,和她的裙子是一个色系的,搭起来颜色清新明快,精致养眼。
他不由皱眉,这姑娘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伤了膝盖还穿高跟鞋,就是为了漂亮。
他也不顾严琼的冷脸,自顾自地关上院门,直接往堂屋走去。
九条兴奋极了,一直追在他身后,吐着长舌,那步伐迈得别提有多欢快了。
严琼眼睁睁看着这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她家,她直接懵了。
她呵斥道:“苏昼,你干什么呢?这是我家!”
说着就想去追他。
男人犀利的眼风甩过来,压迫感十足,“站着别动!”
严琼:“……”
严琼像是吃错了药,当真就不动了。
她拧着眉毛,这人怎么变强势了?
环形楼梯,木质扶手,暗沉的红棕色。十几年前的风格,在如今依然不过时。
苏昼踏上楼梯,轻车熟路地到了二楼。走廊第一间就是严琼的房间。房门紧闭,门口立一只大鞋架,一共有五层。鞋架上女人的鞋子摆得整整齐齐的。运动鞋只有一两双,其余都是高跟鞋,各种款式,各个品牌,五颜六色。
严琼是高跟鞋控,她最喜欢买高跟鞋,每一双都价值不菲。她每签一单,她就会奖励自己一双高跟鞋。她一直扬言在性感面前,可爱一文不值。美女就应该穿裙子,踩高跟鞋,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她是极具代表性的浓颜系美女,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立体,长相明艳,极具攻击性。皮相和骨相都不失野性。随便一条裙子,配上高跟鞋,她就是人群中最靓的女人,格外吸睛。
苏昼的目光逐一略过这些高跟鞋,突然定住了。
他在最底层鞋架看见了一双镶钻的银色高跟鞋。当年的A家限量款,柔韧的小羊皮,鞋子上镶嵌无数碎钻,光华璀璨。这款高跟鞋曾经风靡一时,许多女人争抢。如今在市面上依然经典。
而这双却混在一大堆高跟鞋里毫不起眼。鞋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灰,使得高跟鞋失去了原本的色泽。很显然它的主人将它遗弃许久,已经好久没穿过了。
双眼刺痛,他定定地看了数秒。
这是他当年送给严琼的生日礼物。她很喜欢,一直舍不得穿。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一下。穿完立马收进鞋柜,妥善保管。她说这是她的幸运战鞋,能给她带来好运。
而现在这双幸运战鞋被她遗弃在了角落里。
那么他呢?
是不是也被她丢弃了?
苏昼拎起鞋架上一双橙色拖鞋,沉默地下了楼。
严琼傻乎乎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见苏昼颀长的身影,拎着她的棉拖走到院子里。
他伸腿勾来椅子,摁住严琼的肩膀让她坐下。
五指贴住她的脚踝,抬起她的右脚。
她反应过来苏昼是要替换鞋。
她立马蹬脚,挣脱他的束缚,发起脾气,“不用你换。”
苏昼用力捏紧她的脚踝,口气严肃,略带警告:“别动!”
严琼:“……”
以前这人对她可谓是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将她宠上天。连靳恩亭都看不下去,扬言这样会惯废她的。
在一起那几年,苏昼没对她发过一次脾气,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温柔过了头。他对她总是格外有耐心,任凭她怎么耍小性子,怎么作,他都一笑置之,对她格外包容。
她爸妈和爷爷都没这么惯着她,他却做到了。
时隔六年,这人竟然变得这么强势了。一时间她有点懵。
她这人典型的吃硬不吃软。小时候顽皮,爷爷和颜悦色,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她根本听不进去,该造反还是造反。老爷子撸起袖子就是一顿揍。揍完就乖了。爷爷说她就是欠收拾。
现在也是一样,苏昼一旦强势起来,她居然不反抗了。
任由男人替她脱下高跟鞋,换上了棉拖。
“膝盖没好之前就不要穿高跟鞋了。”
严琼瘪瘪嘴,“要你管!”
男人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近乎呢喃:“琼琼,以后我都管着你,我不走了。”
——
严琼把苏昼撵走了。
“砰……”院门关上,格外响亮。
九条疯狂扒门,汪汪汪叫个不停,一脸激动。毛孩子上蹿下跳,爪子碰到门锁,作势想开门。
她双手抱臂,冷眼旁观,还不忘厉声警告:“严九条,你要是敢给他开门,我就炖了你!”
九条:“……”
九条“嗷呜”一声,灰溜溜地放下了爪子。
苏昼隔着院门和九条说话:“九条,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乖乖的,不许惹琼琼生气。”
九条:“汪汪汪!”
小家伙一脸喜色,分分钟满血复活。
严琼恶狠狠地瞪着它,“叛徒!”
她辛辛苦苦养了它六年,好吃好喝的供着它,将它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没想到苏昼一回来,这家伙就临阵倒戈,上赶着给他投怀送抱,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
玛德,气死她了!
早知道这样,当年她就应该把九条丢给苏昼,她才不养它。
隔了几分钟,严琼听到了一串汽车引擎声。
很快这串引擎声也消失殆尽。
意识到门外的人走了,九条才安分下来。
严琼靠在椅子上,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身体撤了力,卸下一身的防备,她突然之间觉得很累很累。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她身心俱疲。
嗓子眼干涩,她口渴得厉害。
转头吩咐九条进屋给她拿瓶矿泉水。
小家伙却不听使唤,趴地上一动不动。
这家伙现在是彻底倒向苏昼了,她的话都不好使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说:“乖,过两天让你见他。”
九条仿佛被摁了重启键,瞬间就活了,两腿一迈,一阵风似的跑进屋。随后就给严琼叼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她揭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好几口,暂时解了口齿间的干涸。
她握住瓶身,脑子里不断回放刚刚苏昼说的话。
他管着她?
她用得着他来管?
当年都没管到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现在还需要吗?
当然不需要了。
迟来的关心薄如草芥,她宁愿不要。
——
当晚,严琼照旧失眠了。
猝不及防和苏昼重逢,搅乱了她的心绪。她很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张姐去乡下了,家里就她和九条。
九条很聪明,感知到主人心情不好,它晚上也不黏她了,自己乖乖搁狗窝睡觉。
小家伙难得安分,家里静得出奇。
严琼一个人睡二楼,听不到半点人声,冷清得过分。
白天忙碌有序,她混在人群里,有一样接一样的工作分散注意力,没时间想太多。可一旦入夜以后,热闹散去,她一个人独处,要命的窒息感立马涌上心头,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朝她袭来。整个人仿佛被蒙在雨布里,沉闷厚实,难以透气。
睡前吞了两片安眠药都没用。
下午在诊所,她找魏医生配安眠药。魏医生当场就提醒过她,这药对她没用。
她不信,非要让魏医生给她配。
如今看来是她想当然了。安眠药果真对她没用。
思绪清明,前尘往事扑面而来,横在眼前。一帧帧熟悉又陌生,遥远又真实的影像,清晰可感,恍然昨日。
认识苏昼那年,严琼才十九岁,读大二。
严家家底丰厚,父母恩爱,家庭和谐。严琼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从不知愁为何物。
高中浪了两年,第三年发愤图强,加之考神附.体,她不小心就考了个211。
青陵财大虽不及隔壁985A大那般声名在外,可好歹也是211,青陵本地数一数二的大学。
国贸又是财大最拿得出手的专业。严琼多少给父母长辈长了脸。
大一轻轻松松度过,主打一个浪,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严琼长了一张女神脸,性格也好,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这样的女生根本不缺追求者。
奈何她压根儿就不想谈恋爱,一门心思想着挣钱。她早早就有创业梦。天天和靳恩亭这个富二代聚在一起研究该如何创业,如何挣取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认识苏昼,和他谈恋爱纯属意外。
大二开学第一天,司机把严琼送到校门口。
刚开学,校门口聚了一堆小贩,卖啥的都有。
有个老太太推了一车花来卖,吸引了好多女生过去买花。
严琼一眼相中一盆绿油油,水灵灵的发财树。二话不说,掏钱直接买下。
别看她从小不缺吃穿,零花钱一大把,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可这并不影响她是个财迷,她没啥追求,天天只想暴富。
发财树的寓意太好了,她就是图个吉利。
开学第一天,又赶上管院从老校区迁到新校区。校园里很热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学校为了管院迁校区可是下了血本,光教学楼就新建了两栋。
严琼穿T恤和牛仔背带裤,背个大书包,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抱薄荷。
大学校园里,抱脸盆和热水瓶的学生见过不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抱盆盆栽的。而且还是个大美女,腰细腿长,长相明艳。
她没走几步就引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从南门走到女生宿舍楼有一段距离,中间要穿过未名湖和商学院新建的那两栋教学楼。
资金到位,这两栋教学楼一个暑假就完工了。独特的设计风格,优质的建材,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轻奢,比起商学院那些沧桑的老楼,这两栋楼不知道气派了多少。
难怪校贴吧上有那么多学生吐槽学校偏心,专门优待管院。
炎炎九月,未名湖湖水澄绿,波平如镜。湖边杨柳低垂,绿荫蔽日,带来丝丝沁凉的微风。
未名湖财大人称其为鸳鸯湖,是小情侣的约会圣地,不论哪个时间段都有不少学生在这里约会。
严琼沿着湖边走上半圈,就撞见了好几对情侣。男男女女牵手的牵手,拥抱的拥抱,kiss的kiss,浓情蜜意,火热四射。
放了两个月的暑假,小情侣们一直没见到面,这一开学不得好好依偎依偎呀!
二十来岁的年纪最是肆意张扬,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全然不避讳,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严琼目不斜视,内心波澜不惊。
她对男女之事一向看得很淡。明明才十九岁,可骨子里冷漠,全然不向往这些情情爱爱。
在她眼里谈恋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她还不如在宿舍里躺着,吹着空调,吃着雪糕,多惬意啊!大热天的上这儿晒什么太阳啊!
绕过大半个未名湖,严琼被喂了一大把狗粮。前面一直被迫吃狗粮,到了后面画风就有些变了。
“我受够你了,分手吧!”女生情绪激动,嗓门扯得老大。
“好,我同意。”
低沉平静的男声,清润低沉,不起波澜。
严琼耳膜一震,她觉得这个声音莫名好听。
心下困惑,条件反射地往假山方向瞟了一眼。
一男一女站在假山后面说话,女生穿红色长裙,长发飘飘,面容姣好。腰细,腿长,完美的天鹅颈,特别有气质。
男生慵懒地靠在假山上,侧着大半个身体,严琼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
他留着一头乌黑浓密的短发,身穿白色T恤,灰黑色休闲裤,整个人倒是一派平静,悠闲万分。
男生太过平静的反应反而激怒了女生,“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么花心的人,怎么可能会为我一个人停留。媛媛她们一早就劝过我,说你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可我偏偏不信……”
“是我错了,我看错你了……错得一塌糊涂……”女生说到最后反而小声抽泣起来。
“说完了吗?”男生的声线格外平稳,低沉之中又透着无尽的冷漠,“说完我要走了,我还有事儿。”
严琼姑娘听墙角听到这里心想:这人未免也太无情了吧!人女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安慰一句吗?居然还赶着去酒吧。
渍渍渍,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拔吊无情,花心大萝卜!
“苏昼我恨你,你这个人就是注孤生的命,我诅咒你一辈子得不到真爱!”
听到苏昼这个名字,严琼心下一惊,整个人都蒙了。
天呐,她居然吃到了A大男神苏昼的瓜!
她这个运气也是没谁了!
财大和A大只隔了一条街,两个大学大门正对着,学生们互相串门,根本管不住。离得这么近,校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根本藏不住。财大的学生对A大了如指掌。
苏昼是A大男神,长了张最会骗小姑娘的脸,而且温柔多金,是少女杀手。好几个学院的院花都是他的前女友。
据说上学期还把魔爪伸向了他们财大的管院院花。
严琼入学两年,可听过太多这位大神的事迹,室友们说起来他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那叫一个激动。
靳恩亭长得够帅了,可人气还比不上苏昼。毕竟小姑娘们都喜欢温柔挂的帅哥,谁愿意看冰山脸啊!
一不小心吃到苏昼的瓜!
严琼慌了,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跑路。千万不能让当事人撞见。不然多尴尬啊!
可惜她慢了一步,她还来不及拔腿开跑,当事人就已经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了。
男生双手插.兜,淡淡的目光就这么径直扫到严琼身上,冷冰冰的,不带半点温度。
眼神随人,他骨子里应该就是一个凉薄冷漠的人。外界居然传他温柔?搞笑吧!
他要是真温柔,也不至于会这么无情地对待一个小女生了。大家伙都被他的表象给蒙蔽了。
被苏昼这么看着,严琼本能地头皮发麻,心中忐忑。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那盆发财树。
听墙角还被当事人抓包,这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啊!
“学长……你……你别误会啊!我就是路过。”一紧张,舌头都捋不直了。
说完严琼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巴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你个智障!
男生自上而下扫了严琼两眼,她穿牛仔背带裤,脚上一双帆布鞋,一身学生装扮。再配上她那张明艳动人的初恋脸,一脸的人畜无害。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她手中的那盆发财树上,抿了抿唇,“小学妹,你这草养得不错!”
严琼:“……”
草泥煤啊!这是树,发财树!
严琼心里一阵咆哮。
明明是夸奖,可她却没听出半点夸奖之意。反而寒气逼人,惹人心惊胆战。
倘若这事儿搁古代,她见到了不该见的一幕,她绝逼被灭口了。
想到这里,她脊背发凉,不由打了个寒颤。
男生说完不再看她,转头就走,大步流星,没了身影。
苏昼离开以后那个女生依旧蹲在假山后面哭,梨花带雨,我见犹怜,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严琼都被感动了,莫名心疼她,在犹豫要不要给她递包纸巾。
看来传闻一点都不假啊!A大校草游戏人间,换女朋友如换衣服。这不刚又换了一件衣服!
也不知道下一个可怜虫会是谁呢!
严琼看着哭泣的女生,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感慨。
没事谈什么恋爱呀!单身它不香么?
这就是她和苏昼的初遇,充满了戏剧性。
严琼很多时候都会忍不住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受好奇心驱使,停下脚步,而是转身就走,那么她就不会遇到苏昼了。
可惜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命里该遇到的人,逃也逃不掉。
她无声叹息。
拉开抽屉,翻出日记本,她握笔书写——
【我被困在回忆里,天什么时候亮?我好难受。】
***
严琼正式开始了她的摆烂生活。
入职樊林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连假都很少休。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休假,她只想好好放松放松。
她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苏昼。她这人有鸵鸟心态,一旦遇到自己暂时解决不了的难题,她会选择逃避。即使她很清楚逃避非长久之计,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总归还是要面对苏昼,还是要和他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她手头还压着几个重要的项目,而且高管离职很麻烦,手续很多,她暂时还走不了。
她现在就想短暂躲两天。
清明节,严琼和张姐一起去给爷爷扫墓。
老爷子葬在良竹乡,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乡下墓地排得很开,东一座,西一座。
在半山腰,严琼膝盖还没好全,爬得很辛苦。
扫墓禁火,她只带了白酒和两束白菊花。
张姐知道她和老爷子有话说,退到树荫底下等她。
她什么话都没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墓前。
没能见爷爷最后一面,这一直都是严琼的心结。这么多年都没法释怀。
每次给爷爷扫墓,她就心如刀绞。
她坐在墓前坐了半个小时,不发一言。
结束后,她和张姐一起下山。
九条在前面开路,狗尾巴一晃一晃的。
“张姐,咱们在乡下住两天吧!”严琼突发奇想。
她现在不想回去,想呼吸呼吸乡下的新鲜空气。主要这里离爷爷很近。
张姐点头说好。
——
青陵山不多,除了堰山,也就良竹乡下有一片山。
山不高,都是低矮的小山坡。这里盛产杨梅,漫山遍野都是杨梅树。
张姐早年在良竹盖了栋楼房,还是她丈夫在世时盖的。后面丈夫去世,唯一的女儿远嫁去了宛丘。她这些年一直待在严家,乡下的房子很少住。严琼每年夏天会去住几天,避避暑。
如今才四月,杨梅还没成熟,满山青涩的果子。
严琼怕蛇,不敢往山上转,在山脚和张姐一起采摘艾草。新鲜艾草做成的青团味道会特别好。
檐外听雨的青团是招牌,很多食客慕名而去。可她却觉得远不如张姐的手艺。
苍翠欲滴,满目生机,空气又新鲜,严琼的心情都变好了。
她其实很喜欢春天。她喜欢一切鲜活,富有生命力的事物。
倘若她在春天不那么频繁失眠就好了。
在乡下待了两天,严琼和张姐一起回老宅。
张姐做了两篮青团,她给靳恩亭送了点。
她不过就是去给老板送份青团,没想到替自己揽了份差事,小靳总拜托她给程新余买房。
这男人恋爱上头的样子果真恐怖,这会儿还没名没分,他倒先搭进去一套房。新余妹妹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爱、恨、贪、嗔,痴,红尘男女,但凡沾上一个“情”字,以上种种,谁都逃不了。
她自己不就是这样嘛!
严琼深觉自己是老妈子的命,休假还得替老板看房子。
不过看在钱的份上,她也就不计较了。
苏昼来家里来了好几次,严琼都避而不见。她也不允许张姐和九条给他开门。
为此九条很暴躁,对着严琼一顿乱吼。
她视若无睹,该干嘛干嘛。要是被九条闹烦了,她撸起袖子直接揍。毛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而张姐几次想开口,可都被严琼给拦住了。
她对张姐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劝我。我想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张姐怜爱地望着她,轻叹一口气,“琼琼,我怕你以后后悔。”
严琼语气肯定,“我不会后悔的。”
人总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代价。过去这六年是她罪有应得。
于她而言,她和苏昼早在六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她不想再和他有牵扯。即使两人后面会一起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只想和他做普通的同事。
倘若连最普通的同事都做不了,她就辞职。她暂时还走不了,可这并不代表她没了这份工作就活不下去了。她有退路,也有底气。
***
周六下午,严琼约了中介看房。靳恩亭交代的事情,甭管是工作还是私事,她一向亲力亲为,从不敷衍。
抛开她和靳恩亭多年挚友的情谊,单轮他当年在她最困顿时拉了她一把,就这点,就值得她给他当老妈子。
中介推了好几套房子。她逐一筛选后留下三套,她打算亲自去掌掌眼。
看完前面两套都不满意,还剩最后一套青云山居的房子。
一套两室一厅,精装修,拎包入住就成。
楼层、采光、户型、小区环境,它还是学区房,各方面都很好,严琼看着很满意。
当然,她看着满意没用,得靳恩亭满意才行。
她拍了房子的照片,发给靳恩亭,让他自己决定。
资本家直接否决,给出的理由十分随意,“不合眼缘。”
严琼:“……”
又是劳什子的不合眼缘!鬼知道这眼缘有多玄乎。
老板不满意,任凭中介小哥吹得天花乱坠都没用。
严琼只能拜托中介小哥继续给她推。
看完房子,送走中介小哥,她走去停车场开车。
越走越觉得周围的环境熟悉,是那种经年累月,历久弥新的熟悉感,轻易触动了她的神经。
心头纠缠一股诡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岌岌可危的想法破土而出。
她不自觉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眼前的这片建筑群。
临近傍晚,夕阳落在楼栋间,天际浮出一层半圆形的霞光,橘红色,由浅入深,瑰丽明艳。
巍峨的高楼,耸入云端。方方正正的窗格,统一规格的阳台,阳台上五颜六色的衣服……
“琼琼,要封阳台吗?”
“不封,这么大的阳台躺着晒太阳,看落日,多好啊!”
“可是不封阳台,怕孩子有危险。”
“哪儿来的小孩?”
“结婚以后不生孩子吗?”
“我都还没浪够,这么早当妈干嘛呀!”
……
遥远的声音,像是长在她心底,又像是是上辈子的事情。
须臾之间,严琼像是被击中了要害,心脏开始抽疼。
她顾不上膝盖还没好全,踩着高跟鞋狂奔起来。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携裹来若有似无的花香。
循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19栋。
她匆忙走进单元楼,一个人等电梯。
电梯从35层下来,红色数字快速切换,越来越小。
严琼呼吸急促,心提到了嗓子眼,两条腿不受控制,小幅度地抖起来。
她用手摁住腿,不让它抖。
“叮……”
电梯降至一楼,铃响门开。
严琼跨进轿厢,摁了数字29。
电梯镜面映出女人曼妙的身形,她脊背僵直,双唇紧呡成一条线,神色复杂。
时间似乎被无限延长,每分每秒都流淌地很慢很慢,无比煎熬。
思绪翻涌沸腾,乱成一锅粥,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理不清明。
六年前,她和苏昼准备结婚,千挑万选选中了这个刚开盘不久的高档小区,选中了29楼这套房子,作为婚房。
两人为这套房子倾注了无数心血,具体该怎么装修他们早早就敲定了方案。一切都按着严琼的喜好来,势必要装修成她喜欢的样子。
房子代表家,他们都想给彼此一个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只可惜事与愿违,交房后不到半年,她和苏昼就分手了。
房子是苏昼全款买的,自然由他处置,她根本没管。这些年她被生活和工作困在了方寸之地,整日琐碎缠身,时常焦头烂额,她连自己健康都顾不上,何况是这套房子。她早就将它抛之脑后。
六年了,这套房子应该早就易主了。苏昼不可能还留着和前女友的婚房不卖。她还过来干什么?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终于到了29层。
一梯一户,眼前就是一扇红棕色的防盗门。
严琼不管不顾地冲过去。
滴滴滴一顿摁,摁出那串在她记忆里封存多年的数字。
她以为的“密码错误”的提示语却未曾出现。
密码正确!
也就是说苏昼没有卖这套房子。
严琼心慌意乱,她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可怕的想法冲破心房,迅速侵占了她的大脑皮层,并强势地袭击了她的神经,容不得再忽视。
说时迟那时快,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咔嚓”一声响,防盗门竟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严琼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盯着门锁。
苏昼清隽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温柔的目光犹如一张巨网整个罩住住严琼,朗润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琼琼,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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