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022
大周的秋闱通常指得是定于秋季开考的乡试,由朝廷选派翰林、内阁学士赴各省充任正副主考官主持考试, 每三年举行一次, 且一般在八月举行,故而称之为“秋闱”。【1】
本次秋闱分为三场,从八月初七开始,每过三日开科一场,题类别包括但不仅限于四书五经和时政见解,历时九日,科考完毕。【2】
这么一连几日考试下来,考验的不光是考生的理论知识和心理素质,还有身体素质水平。
考试结束那是是个大晴天,考场之外聚集了不少来接应的老师和家长,苏嘉和桃笙在外等待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季晏明从考场中出来。
苏嘉一看到儿子出场就走上前来,一脸热切道:“这次题目可有难度?你考得如何?”
季晏明说话也还是一贯的简约风格:“还成。”
正当此时,有一身着青衫高大魁梧的考生从考场出来,边跳边跑,边喊边笑,道是自己押中了题目了,什么都复习好了,考得当真是极好。
和这边一脸神色如常的季晏明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嘉一腔热情像是被一桶水给浇灭,当即挂下脸来。
桃笙被两人的这一番操作给逗笑了。
学神的“还成”跟一般人的“考得很好”还是不一样的,苏嘉当真不必为季晏明担心什么。
桃笙的笑容素来有感染力,苏嘉看她这么一笑,突然也放松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终归是谢天谢地顺利的考完了,我已让余管家在太白楼定了雅间,咱们待会儿过去叫上一桌酒菜,好好吃一顿。这段时间你两个也累了,一家人好好放松放松。”
桃笙刚要答应,突然想起还有一事尚未完成:“我如今还拿着这边宅子的钥匙和对牌,没有交给侯夫人。我想着终归不是咱们自己的东西,侯府人多眼杂,放在我这里夜长梦多,也不定出什么事情,还是这会儿早些送过去为好。”
苏嘉也知道侯府当中除了洛昕之外,都是一群不好相与的人,她当即表示理解:“这事耽误不得,你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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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远侯府西北角的小跨院内,韩姨娘拉着儿子的手细细问了一番考试情况,听得沈涣话语当中满满的胸有成竹,道是答题过程甚至比预想更顺利不少,成绩也定当不错才终于放下心来。
“涣儿,你可一定要争气。”韩姨娘道,“你大哥有爵位傍身,你三弟有夫人娘家铺路,都是不差什么的,只有你如今还不上不下,若是再考不上个一官半职,那后半辈子可当真是没了指望。”
“科举考得是进士举人,不授官职。”沈涣给韩姨娘纠正道,“若是想要在官场上有建树,少不得还要父亲和夫人帮着打点。”
“这个你只管放心。”韩姨娘道,“夫人不是那小气之人,你父亲也自然是向着亲儿子的。对了,我听说此次秋闱开场之前,你父亲特意去送了你出门,还说了好些的话,可有许诺你什么?”
“许诺倒也不曾,只是让儿子争气一些,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请了京里京外那样多的名师,莫要让那些小门小户的学子们比了下去。”
就在考试的前一日,沈裕专程将沈涣叫到了书房当中,做了一番考前动员,最后意有所指道,你是我沈家的儿子,侯府的公子,再怎么着也不能比桃笙的表哥差劲,让这些小门小户给比下去。
沈裕大概是刚刚受了来自桃笙那边的气,情绪相比平时较为激动,说起苏家和季晏明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沈涣当即了解到了父亲的意思:“那季晏明性情乖张,不喜言语,甚少跟先生交流提问,我们几人在周家念书之时,先生就最是不喜指导于他。”
沈涣这话倒也不是为着讨好父亲专程说的假话,他们一起在周先生家上课时候,季晏明不喜欢说话也不怎么提问,周先生大都把时间用来指导自己和沈辞念书,而对于季晏明大都是无视,也很少为他指出问题提供思路。
沈裕拈着胡子笑道:“那是自然,他这样的出身,别说秋闱不能考中,就算考上了,官场当中没有得用的人,也混不出什么。”
沈涣将这一节对韩姨娘说过之后,韩姨娘神情有些不屑。
“你父亲也太看扁了你的,自己在三姑娘那里吃了气,还要平白过来嘱咐你几句,竟然让你跟她这样一个表哥来比,当真是辱没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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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笙带着钥匙和对牌来文远侯府找洛昕,不想刚进了大门就遇上了沈辞。
沈辞在她这里几次拌嘴都吃了亏,这会儿再见之时老实了不少,甚至恭恭敬敬叫了声“姐姐”。
如今的沈辞是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少年,在桃笙看来就是小学六年级的熊孩子,心智和身高一样都处在生长发育阶段,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看他今日态度不错,不像是要来找茬的样子,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沈辞如果能规规矩矩说话就不是沈辞了,虽然这次没有直接开怼桃笙,但是看着这个姐姐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嘴欠道:“你那表兄也是参加了今年乡试的吧?他可有说自己考得怎样?”
桃笙延用了季晏明的话:“他说他考得还成。”
“二哥可是说他考得很好呢。”沈辞一脸骄傲道,“不过家里头几位西席先生说了,毕竟二哥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考,即便是天赋异禀也未必能考中。说起来,你那表兄也是第一次考,这会儿只是说‘还成’,那多半是不行了。”
桃笙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并没给他回应,沈辞却越说越是兴奋:“父亲后来给二哥请得欧阳先生最是有能耐,二哥这次能考中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若是你求求父亲,兴许父亲一高兴,也请欧阳先生帮着指导一番,你表兄下次乡试考中的可能也会大大增加。”
桃笙不置可否地轻轻“嗯”了一声。
听沈辞这话的意思,不知道的沈家沈涣已经考中了,她家表哥季晏明落榜了呢。
他们当真是对自己所处的世界一无所知。
如今成绩还没出,桃笙觉得这会儿跟沈辞争执这些事情也没有意义,便直接打断道:“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日后张榜之后再打算不迟。”
沈辞觉得桃笙有些不识好人心,自己如此为着她表兄着想,好意提点于她,她却依然还是这样冷淡,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
幸好自己只是她的弟弟,即便对他冷漠至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若是桃笙对上父亲也是这般态度的话,父亲一定不会同意帮她。
众所周知,科考是很烧钱的,听说他家的琴行生意也很一般,等到季晏明再考几次,家中揭不开锅了,最后倒霉的还是桃笙。
沈若锦立在花荫之下,看着站在廊上交流的桃笙沈辞二人微微皱眉。
桃笙还是往常一样的一脸爱答不理,可沈辞却不同于往常见到桃笙时的处处找茬的样子,一脸热心地跟她说着什么。
她也不知道沈辞这到底是什么性子,从前桃笙对他不搭理的时候,他总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后来回回撞在桃笙手里回回落败,反而对着桃笙高看了几分,虽然并不亲近,但是言语之间再也不敢冒犯,甚至生了几分讨好心思。
沈若锦不知道后世有个词语叫“慕强”,只是觉得这个弟弟跟当初吵着闹着要维护她的沈辞差别很大,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迷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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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樾从书房回到院内,遇上盛装打扮的唐亦芝正要出门,不由对着妻子奇道:“怎么这个时辰了还要出去?”
唐亦芝将手上的锦盒冲着沈樾扬了扬:“近来宝和斋进了一批新的红宝石,掌柜说成色极好,很衬肤色,我就让人采买回来打了两只赤金红宝的手钏,正好我和桃笙一人一个。”
说罢,唐亦芝扬了扬手上金光灿灿的镯子,“这只是给我的,里面的这只是送给她的。”
“不错。”沈樾道,“但你也别只顾着桃笙忘了若锦,都是妹妹,不好厚此薄彼。”
唐亦芝冷哼一声,道:“这买宝石用得是我的嫁妆,做镯子是我母亲找的师傅,自然我和谁好就给谁。你若是想给若锦妹妹也做一对,自己找了人去做便是,何苦又来问我。”
沈樾有些不解道:“两个都是妹妹,若锦性子好,懂礼数,平日里也最是为着家人着想,桃笙性子却实在是孤傲了些……按理说跟你更亲近一些,你却怎么总紧着桃笙?”
“你稀罕若锦妹妹,跟她要好,你自己好就是,也不用拉着旁人。”唐亦芝道,“我跟若锦不投缘,我只喜欢桃笙。”
唐亦芝过来正院之时,桃笙,沈辞和若锦三个正巧一起进来,再加上后来自己和沈樾,跟着沈裕到来的沈涣,正院顷刻之间也热闹了起来。
几人进了正屋后落座,唐亦芝就开始盘算座次。
她都计划得好好的,洛昕和沈裕两个坐在上首,桃笙是客,又得母亲喜欢,自然会坐在母亲身边的位子。
若锦如今是郡主的伴读,轻易不怎么回家,坐在父亲下首倒也合适。
这样一来,沈樾就坐在若锦下首,自己是长嫂,按着次序应该坐到桃笙身边。
谁知沈若锦不按常理出牌,后退了一个位子,把最靠近母亲和父亲的两个位子让了出来。
这样一来,就要序齿排座了。
自己和沈樾坐在最靠近父亲母亲的位置,桃笙会不会选坐在自己这边就不知道了。
唐亦芝觉得,若锦的这些懂事有些时候显得多余和碍事。
可哪知桃笙也并没有顺着若锦的意思走,而是直接选了母亲洛昕身边的位置,沈樾则不知怎么想的,径直坐到了桃笙身边,而此时的唐亦芝失了先机,也只能坐到若锦身边。
唐亦芝怨愤地看了丈夫一眼,一口气还没有出来,就听得沈裕对着众人夸起了沈涣学习用功,科考努力,从小到大都是家中孩子的榜样,从不让他们这些父母长辈操心。
沈裕自信满满的神情语态和沈辞如出一辙,桃笙听得脑袋有些疼,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肩膀,哪知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被对方看在眼里,沈裕当即点名道:“桃笙,我记得你家表兄也是这次秋闱下场,现下如何了?”
“他只说考得还成。”
沈裕有些不满足于桃笙这个答案,道:“我们涣儿都是名列前茅,最差的一次也考到了二十五的名次,不知你那表兄从前名次如何?”
季晏明素来低调,很少对人提及过自己前三次高调的考试成绩,桃笙也就模棱两可道:“听汤妈妈说,表哥考得还能看得过去,也就比二公子稍稍好点儿,都在前十名之内。”
桃笙的这个答复成功让沈裕闭了嘴,也让几人迅速跳过了这个话题,面对着屋内诡异的沉默环境,沈樾有些不适应,便另起了一个话头道:“昨儿听祖母身边的王妈妈说起,祖母为若锦妹妹寻了一门好亲事,此话当真?”
沈裕今日过来正院也是想同洛昕商议此事,就在三日之前,老夫人家中侄儿帮若锦牵线找了一位夫婿,长兴侯府世子吴瑱。
这吴瑱是皇帝亲封的侯府世子,姐夫是当朝重臣,吴家比沈家发家更早,如今朝中有人,家底丰厚,更重要的是吴瑱父亲长兴侯是太子妃表弟,四舍五入就是外戚,有一步登天的潜质。
对于老夫人提出的这个人选,沈裕简直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但即便如此,作为一个一直标榜自己开明公正的家主,沈裕在这些大事上也会偶尔搞一把“民主”,象征性地问了一下在座之人的意见。
沈若锦一直养在老夫人膝下,又是沈裕的心头宝,既然这两个人都已经表示同意,唐亦芝也就没有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说好。
沈樾虽是侯府世子,但这些年并未领过什么得用的差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多少判断能力,只道这吴瑱看着脾气不错,人也生得很有福气,配若锦不错。
沈裕问了一圈都得到了肯定答复,最终将目光转向了唯一没有表态的桃笙:“桃笙,你觉得呢?”
对于原文当中提到过的若锦的炮灰未婚夫,桃笙还是有印象的。
这人表面一本正经,不近女色,实则最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且在男女之事上玩得最是花哨,还在老家曾和通房诞下过两个庶子。
只是此人在这些事情上一向掩饰很好,母亲性格强势,手段颇高,将这些内宅之事一早压了下来,所以即便沈家多番打听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小说中的原身就被若锦这件婚事给坑惨了。
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身份更加尊贵,长相更加俊美,人品德行更好的男主角出现,若锦最终选择了令国公府的世子也就是真正的男主成婚,而这位吴公子也就顺延给了原身做未婚夫。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桃笙能得了长兴侯世子夫人的位置赚够了便宜,后来吴瑱的问题一点一点显现出来,原身退婚的过程相当艰难,也付出了相当不小的代价,说是被扒了一层皮也不为过。
此时面对这个婚事她有了发言的机会,桃笙自然就投了反对票,理由是觉得家中对于这位吴公子吴瑱不够了解,婚姻大事上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还是应该多方打听辩证,知晓确切人品后再做决定为好。
沈裕正沉浸在这段绝好的儿女姻缘里不能自拔,此时被桃笙兜头泼了一桶冷水,脸色当即就变得不好起来:“此等婚姻大事,家里自然是经历了多番考量打听,断断不会出错。若锦日后得了好的亲事,也能多多照拂于你,你也该多盼着她好才是。”
沈裕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她不盼着若锦好,才会说这么一番酸话。
既然他们做家长如此自信,桃笙也懒得多说什么,反正沈若锦有得是办法脱身,用不到她操心,但本着炮灰女配的自我修养,桃笙觉得,这会儿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正当此时,唐亦芝出声打破了沉默:“家中两个妹妹今年都要及笄,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如今一位妹妹已经觅得佳婿,父亲母亲也该替另一位妹妹好好相看才是。”
这番话对于桃笙而言,无疑想要瞌睡之时被人送来了枕头。
她不等沈裕和洛昕说话,先发制人道:“从前在秦县时候,父亲母亲曾经为我定过一门亲事。”
当初洛、楚两家为世交,在两个孩子年幼之时曾经口头订过婚约,后来楚家渐渐发达,楚父也成了正五品的地方知州,洛家还在原地踏步,两家儿女亲事就有些不太合适。
洛家本就是厚道人家,不欲让老友为难,曾专程派人去楚家说明情况,道是当年的亲事是两家戏言,孩子也小,莫要当真,最终了结了这门亲事。
这门婚事解除了没错,但是说从前定下过婚约也没错。
这也是桃笙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沈裕听得一脸痛心。
在他看来,洛家这对父母为人当真不甚靠谱——
一则没留下给桃笙傍身的财产;二则把孩子教得这样执拗,不知变通;三则连亲事都早早定了下来,找得还不定时怎样清贫潦倒的人家,把孩子的后路都给她堵死了。
实在是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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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离开后,侯府就彻底没了动静,沈裕既没说要给她择婿之事,也不再询问和试探关于科考的有关问题,桃笙默默松了口气。
即便侯府的事情已经短暂解决,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桃笙依然不能做到真正的平心静气,毕竟等待季晏明的秋闱成绩是比这些更让人焦虑的事情。
幸好今年考官和阅卷官较为负责,效率也相对较高,没有出现前两次秋闱的延迟放榜现象,而是在了计划好的时间内张榜公示了成绩。
放榜当日,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跑去街上看榜,苏家也不例外。
桃笙只记得书中季晏明秋闱成绩并不好,此时看榜也是依着名次,从下往上看。
久久不见季晏明姓名,桃笙越看越是心焦,直到看到“季晏明”三个字端正写在红榜的最上方,桃笙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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