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沈望渊vs郭灵番外(一)
与哥嫂辞行后,沈望渊便往江南而去, 他只是听说郭灵在江南,故而想去见一见她。
这‘见一见’中含着什么深意他并不愿意去剥析,只是实在难耐日思夜念, 想去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曾经在无数个瞬间里,他都想起来,像那般软糯又爱哭的姑娘又涉世不深,会不会在外面受欺负,会不会受了委屈只能藏在心里,没有人可以倾诉。
沈望渊怀着的,不止是一种名叫爱意的东西,还有愧疚,与日渐生芽的自责。
江南的七月并不炎热,蒙蒙细雨如丝,黑瓦白墙处处小桥流水。
他走了很多地方,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姑娘究竟在哪里,只能一处处去寻,每见得一与郭灵相似的身影他都要顿住良久。
可惜终究无一人是她。
眼见到了九月,沈望渊想,如果再找不到郭灵,他又该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
九月该是渐秋的季节,可江南之地还是那般诗情画意,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变化。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沈望渊在桥边的茶馆里点了一碗面,正吃着,忽然听身后有人议论着。
他原本无意细听,可坐的太近,故而那话也落到了他的耳里。
“那边七里巷是不是新搬来了一对主仆?我瞧着面生,只远远见过一次,一人蛮横些,一人年纪小看着软弱些,是来投奔亲戚的还是来这边寻营生?”
面条很鲜,里面有萝卜丝和木耳丝,淋上几滴醋便可以吃完,面条细细的,又软,沈望渊吃完后又要了一碗。
“那年纪小些的似乎是主子,看起来也才不过十六七的模样,我见此一人无依无靠,并不像是来投奔亲戚的样子,每日做些绣活换银两,倒是也可怜。”
这边人说话声音软软的,好听,沈望渊在面条上淋上一些醋,想起来待会儿要离开,便又多要了两屉包子准备带走。
“我只听说好像姓……郭?名字倒是不知道。”
肩忽的被一拍,正在说话的人转过头去,见是一年轻又贵气的公子,心底有些疑惑,问道:“公子有何事?”
沈望渊的眸底满是复杂情绪,期待、忐忑或心痛,“我……”
他只发出一个音节便哑了声,默默收回手对一人致歉,他这般鲁莽询问不利于灵儿的名声。
沈望渊味同嚼蜡般将碗里的面条用尽,仔细听着一人的对话,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感觉生起,不断的告诉他,那就是他要找的人。
等听到俩人的住所之后,他便匆忙起身赶去,茶铺老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公子,你的包子呀!”
路上行人皆是步履从容,沈望渊哪怕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可慌乱,但脚底依旧像是生了风一般走的飞快。
路人只见一玄衣公子健步而行,却不知他是为何。
到了那俩人说的地方,沈望渊望着那小小窄窄的巷子,心头满是怯意,他不敢再前进一寸,在巷口徘徊着,眉间尽是忧愁。
他去了,会不会吓到灵儿,灵儿会不会不愿见他。
柔柔的风拂在面上,沈望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往最里面的那户人家走去。
许是常年多雨的缘故,巷内砖石之内生满了青苔,细细小小的野草从石缝里生出来,灰绿色的一片。
最里面的那户人家门前很干净,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锁,寓意着主人并未归家。
沈望渊在门前站定,仰首看弯弯的檐又看墙上的斑驳,想看清郭灵现在生活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此处人衣裳颜色大多素净,他穿玄色,发又以银冠束起,便知不是当地人,郭灵与铃兰卖了修好的荷包又买了菜回来,便见到自家门前正站着一陌生男子。
她有些害怕,正欲拉着铃兰离开先躲起来,手伸到半空却又愣住,缓缓垂下,看那男子,没了声响。
铃兰也认出来沈望渊,她叹口气,往前推了推郭灵,“小姐,去吧。”
她日夜陪伴着郭灵,怎能看不出她心中其实并未放下。
沈望渊在等,等郭灵回来,在努力想着若是见到她,该说些什么好,做些什么好。
“望渊。”
可真正等到熟悉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刹,他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冷静,他迅速的转过身去,就连心脏都在为这一道声音欢呼。
站在面前的女子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娇小又灵动,一双鹿眸里是从未变过的纯真,只是此时却像是晕着泪,叫他失神。
“灵儿,”沈望渊好怕这一切都是梦,这一幕的相逢来的是这么的不真实,不真实到好似风一吹便要散一般,他伸出手去,“我……”
他一时间踌躇,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千言万语都在嗓间,担忧若是出声,会惊梦而醒。
郭灵的目光落在他宽厚的手掌之上,默默垂下首,将屋门的钥匙拿出,跨过他去开门,不敢问他为何要来,“来了多久?”
“没多久,”沈望渊不敢说自己寻了她许久,从川蜀之地一路辗转至此,只要有她的消息的地方,他一定会去,“才来,你便回了。”
锁落下,院门打开,露出里面干净却有些拥挤的院子,郭灵有些局促,“院子太简陋,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沈望渊有些失态,呆呆地只知晓看着她。
院子的确不大,两间正房,一间厨房,院里放着一小小的桌,墙角垒着不高的柴火。
沈望渊想,郭灵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我要和铃兰去做饭了,你……”郭灵将自己已经布满薄茧与针眼的手悄悄拢起,“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留下来,”沈望渊忍住鼻尖的酸意,闷闷道“我帮你们劈柴,你干不了这些活的。”
他从前听哥说过,在他离开的那一段时间嫂子过的有多么辛苦,挑不满的水缸,劈不开的柴,和旁人无止境的猜测。
沈望渊背过身去将袖挽起,捡起地上的斧头一下下劈了起来,郭灵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悸动终于被按了下来,她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去厨房择菜。
她或许应该庆幸,今日卖荷包换了一些银子,买了些荤腥,不至于让她在从前旧人面前更难堪一些。
她和铃兰的确过的很辛苦。
沈望渊劈了一根又一根的柴火,一直到周围都是劈成两半的柴散在地时,才放下斧头将这些柴摞起来,他想就算只留一顿饭的时间,也要帮郭灵多做一些,不要让她太辛苦。
郭灵心不在焉的切着菜,被铃兰提醒后才后知后觉将已经焯好水的鸡肉捞起来,她原是不会做饭的,后来有段时间为了生活,去酒楼后厨帮过工,也学了一些手艺。
她透过厨房的窗子,看见自己的少年郎正在挑水,一通桶水从外面的河里挑起来再添到缸里,汗水浸透了薄薄的衣裳。
菜出锅,郭灵将菜端到院子里,不敢看他,想再回厨房,却被拉住了手腕。
熟悉又陌生的热度传来,她想起来,从前在京中,那只掌也牵过她的手,带着青涩懵懂与小心温柔的呵护。
沈望渊只握了一下便又放开手,望着她瘦弱的肩,低声道:“我只是想问你,手上疼不疼?”
郭灵垂下眸,才发觉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已经烫红了一大片,可她摇了摇头,不想让沈望渊看见自己手上的伤。
“不疼。”
“真的不疼么?”沈望渊想拿药,却记起来自己的包裹在客栈,“我担忧你疼。”
直白的而又真诚的关心郭灵已经很久都没听到过了,她转过身,强忍住泪意,对他笑道:“望渊,我不疼的。”
手上的伤不疼,可是她的心却是在钝痛着的。
他们明明很熟悉,此时却又像一个陌生人。
两人并没有说太多的话,饭后,沈望渊便要离开,他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他不断地放慢着步子,终于,在转过院门之时,心落谷底之时,听到了郭灵的声音。
“望渊,玉儿姐姐怎么样了?”
铃兰出门去了,将空间留给了一人。
沈望渊折返,见她正坐在凳上望自己,在两三步的动作间便也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期待,他也不再隐瞒,与她坐上同一条凳。
“嫂嫂她年后便与哥哥成亲了,我侄儿五月生的,如今我离家三月,他也快四个月了。”
“真好,”郭灵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的羡艳来,“他叫什么名字?”
“沈邺,”沈望渊想起小沈也又软又香的模样来,唇边也不自觉抿出一抹笑,“很可爱的孩子,眉眼生的像我嫂嫂,很乖。”
故人相逢却只能谈及故人。
“伯父伯母身体可还好?”郭灵问了许多人,唯独不问他。
“都好。”
沈望渊启了启唇,还是问道:“你为何不问问我,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你呢?”郭灵笑道:“你过的好吗?”
沈望渊提了,却不知该怎么回答,说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
为何不好呢?
是因为自己日日夜夜都有所思所念吗?
“好……”他掩下眸中情绪,“我也很好,你呢?灵儿,你过的好吗?”
“我也过的好,”郭灵侧过首,不去与他对视,担忧自己实在掩盖不住脆弱与苍白,“劳烦你挂念了。”
“你也在挂念我吗?”沈望渊小心的看着她,见少女洗的发白的衣襟上隐约可见缝补的痕迹,从前便瘦弱的身子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
郭灵不知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她揪着自己的袖口,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还是答道:“嗯。”
“我曾听闻,若是两个互相挂念的人是会有感应的,”沈望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很想你。”
“可是望渊,你不能再这样了,”郭灵摇了摇头,去看他,“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你现在只应该再去找一个心里有你的姑娘成亲,你要好好对人家,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愈心力,我不值得的。”
沈望渊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住了眼前人多久,若是将原本在里面的人换出来,那便是生剥血肉之痛。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做不到。”
“我想过成亲的,但那只是和你,”沈望渊企图从郭灵的面上看出一丝心软来,“我没有办法与旁人成亲。”
不止是他,郭灵也想过,自己会和心爱的人成亲,穿上喜服,从此白首,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从前是,现在仍然是,大到她跨不过去。
沈望渊既然来了,便做好了许多可能。
“灵儿,我留在江南好不好?”他好似乞求,“我不回京城也不回太原,我只留在此处,从此与你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郭灵反复咀着这四个字,她不可否认,在沈望渊说出来时,她心动了,她想自私的答应下来,让他留下来,从此陪伴着自己。
“可是望渊,”她垂下眸,纤长的睫掩下眸里的情绪,“你若是留下来了,伯母伯母怎么办,我们都是大人了,不能再有这么幼稚的想法,你不属于这里,你该在京中或是在太原,你有父有母有亲人,我不值得你为我抛下他们。”
“我就自私一次,”沈望渊握住她那双已经不再娇嫩柔软的手,“我无数次曾经后悔过,自己那时为何不自私一些,我在想,会不会我自私一些就能留下你,可是我没有这么做,灵儿,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你做些什么。”
“我只想陪着你,就像从前说的,我们要白首。”
郭灵的肩微颤着,落下一颗泪来,终于是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她转过身,大哭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若是你不来,我便只当没有过你,可是你为何偏偏要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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